“走了。”
郑袭月气得胸口起伏,捏着袖口的手都发起抖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当一个四五品的女官,哪有当一品的诰命来得风光优渥。可?????没想到这荣王面上上进,私下却是一滩烂泥,对她凶狠,遇见外人欺负她却就不敢吭声了。
孬种!
然而气成这样,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在他后头,咬着牙往外迈步。
程又雪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有些沉重。
叶渐青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轻声安慰道:“没事了。”
“今日接到宁大人的信时,我当真想过要不要寻一个人成婚。”她开口说的却是,“但现在我明白了,这婚成不得。”
“嗯?”叶渐青皱眉。
程又雪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道:“将一生荣辱都寄托在一个靠不住的男人身上,实在是没有必要。”
叶渐青:“……”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跳动的额角,试图辩解:“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那样。”
“不是所有,那也有,我既能自己好好过,又为何要去赌这运气?”她越想越笃定,“还是该学宁大人那般,等自己官职高了,再寻些乐子就好。”
“……”
荣王原本觉得将人找回去就没事了,谁料第二日,叶渐青就同台谏官一起上折,将他与荣王妃大闹多个官宅之事禀告了圣人。
圣人原本就还在为唐广君一事生气,再来这么件糟心事,当晚就咳嗽卧床不起。
中宫欲去照拂,谁料圣人竟只留下了花贵妃。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宁朝阳正坐在花明山的山顶上。
她不动声色地撕碎了信纸,顺手将信鸽也放飞。
江亦川撑坐在她身侧,没有问她出什么事了,只眯着眼看向远处云层里缓缓升上来的朝阳。
宁朝阳的时间很宝贵,哪怕是出门避难……不是,是出门远游,她也一封又一封地接着各种信函,车顶上漂亮的铜铸已经落满了鸽子毛,一动就跟下雪似的。
她竟还若无其事地与他道:“还是山间舒坦。”
江亦川都气笑了:“大人先前还与我说过‘有话就说’的故事。”
“是。”她点头,“今日这信上若只是我的私事,那我一定也不会隐瞒你。”
可惜了,全是公事不说,还都是关于朝局变化的大事。
宁朝阳轻舒一口气,也学着他的动作将手往后撑:“再看会儿吧,等日头彻底升起来,我们就该下山了。”
“不是说休沐有三日?”他不悦,“这才第二日。”
“花明山山顶太高,就算有车,下到花明村也得四个时辰的功夫。”她道,“这么算起来晚上还能在村里住一宿。”
江亦川不说话了,嘴角微微抿起。
“想多在这里待会儿?”她挑眉。
“不是。”面前这人垂眼,冷声道,“在哪里都一样,你总归也不会将心放在我身上。”
宁朝阳抬袖挡脸,呵呵笑道:“怎么会呢,我的心一直都在你身上。”
撒谎。
他被她放在心上过,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只是当时没珍惜。
心口突然不适,江亦川撑地起身,拂袖道:“既然很想快些赶回去,那便走吧。”
宁朝阳跟着上车,略显心虚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快些赶回去?”
“大人一着急就会频频往自己的右后方看。”他没好气地道,“自己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
朝阳暗暗记下这毛病,打算回去就改。
山路崎岖,宁朝阳却将车赶得极快,于是江亦川明白,上京应该是出大事了。
自己与青云台的瓜葛不深,青云台有他没他都一样,但她却是凤翎阁之首,得快些回去主持大局。
看她这甩缰绳的频率,真是恨不得扔下他和马车,自己飞回去。
扶稳窗沿,他恼恨地吐了口气。
车轮突然磕在了岩石上,接着整个车厢都控制不住地往一旁侧倒。
嘭——
朝阳坐在车辕上,反应还算快,当即跳车,一手捏住车辕,一手抱住旁边的树干。但马车太沉了,细碎的石子沙土顺着斜坡往下滚落,车厢也随之下跌,拉车的骏马挣扎嘶鸣,刨得泥土纷落不止。
江亦川撑着门沿从车厢里出来,只觉眼前一片花白。
有人焦急地在喊他的名字,他怔了半晌才抬头看。
宁朝阳松开了车辕伸手来拽他,像梦里的场景一样,她看他的眼神没有防备和算计,只有担忧和着急。
“快上来!”她低喝。
额角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往下淌,他懵懵地将手伸给她。
这坡很陡,近乎悬崖,宁朝阳一松开车辕,那车厢和骏马就无可避免地滑了下去,越滑越快,翻滚碰砸,最后车厢哗地散开,砸进了浅浅的河水里。
——这要是人掉下去,那必死无疑。
有那么一瞬间江亦川甚至觉得,以宁朝阳趋利避害的本事,此时就应该松开他的手,这样她不但能攀着树上去,还能少一个劲敌。
朝阳也的确快抓不住他了,他脑袋在车厢里磕得全是血,人也不太清醒,高大的身子实在沉得厉害,交握的手指在一点点地往外滑。
“放手吧。”他平静地道。
宁朝阳扫了他一眼,而后就真的放了手。
失重感接踵而至。
第130章 我倒也没盼着你死
江亦川平静的脸上起了一丝波澜。
他愕然地看着上头那人松开手——不是抓着他的手,是抱着树干的那只手。
而后她就抱紧了他,将他的脑袋完全护进了怀里。
视线静止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的是她耳边飘起的发丝。
两人抱在一起翻滚跌落,手臂被碎石擦破,骨头撞在凸出的岩石上,脸上也刮出了口子。
宁朝阳这时候最该做的应该是护紧自己的脑袋。
但她没有,她手只放在他的后脑勺上,磕碰到岩石时,他甚至能听见她掌骨的裂响。
倒吸一口凉气,江亦川猛地伸手死死抓住了旁侧的一根树干。
与此同时,宁朝阳也瞧准了这棵树,她抬手一拉,落势也戛然而止。
滚下来的速度太快,这一下的拉扯自然伤筋动骨,她抿唇忍着,没哼出来。
江亦川又气又急,攀身坐上树干,将这人也抱了上来。
“你做什么!”他急喝,“不要命了?!”
宁朝阳抿唇,缓了两口气才与他解释:“方才那棵树太细,撑不起你我太久,只能放手一搏,我算过路径,从上头到这里有八成的把握,便打算——”
“我是在说这个?!”他恨声打断她,抓起她刮碰得满是伤口的手背,咬牙道,“刚刚为什么不放开我?”
这是什么鬼话?
宁朝阳很不能理解:“放开你,那你不就掉下去了?”
“我自己能攀得住!”
“不能吧,你方才头上就磕出血了,人瞧着也不太清醒,万一没攀住,不就丢命了?”
“丢命怎么了?”他抬眼看她,嘴唇都气得发颤,“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总归你只是拿我当玩物,总归有我在,便会碍着你淮乐殿下的路。”
“还挺押韵的。”
“宁朝阳!”
“哎~”
朝阳低笑,收回自己的手道:“我倒也没盼着你死。”
甚至刚刚那一瞬间,她觉得两个人都掉下去会比一个人掉下去划算。
面前这人被她这几个月来一直若即若离的态度折腾得有些疯魔了,听见这话仿佛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呆呆地坐在树干上,额角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
她撕了一截衣料下来,勉强替他缠了缠。
缠到第四圈的时候,这人终于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选择的是我。”他喃喃。
“嗯。”她敷衍地点头。
“你分明有急事要回上京,却还是救了我。”
“已经发生的事用不着再重复一遍。”
宁朝阳看了看周围还在不断往下滚动的沙石,没好气地道,“现在好像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位置不上不下,要回去正路上实在很困难,加上马车已经损毁,别说四个时辰,十个时辰他们都不一定能到花明村。
更麻烦的是,她的脑袋也开始昏沉了起来。
宁朝阳知道自己应该是磕到哪儿了,但眼下的形势不允许她细看,她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才有可能坚持到脱离困境。
正想着,身边这人突然就将她抱了起来。
不是勾膝揽脖的抱法,这人是直接用单手将她托抱起来,护在了右肩与脖颈的位置上。
她觉得心慌,下意识地扯住了他的衣襟。
下一瞬,这人就借树干的力腾空而起,越过一丈远的距离,落在了右下方另一棵树干上。
风起石落,朝阳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但还不等她说危险,这人就再度腾起,接连三次下跳,然后停在一棵树干与泥岩的卡槽间喘气。
此处离最下头的平地还有十多丈的距离。
寒风吹得人浑身都疼,宁朝阳挣扎了一下,试图帮他看下一处在哪里落脚比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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