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这一条口供,就算找到相符之人也是无法直接定罪的。”他忍不住道,“大人又何必意气用事。”
说是冷血无情,审起案来却是不吃不喝不睡,仿佛想在这一夜之间就把仇替徐若水给报了。
李景干想笑她嘴硬心软,又怕人恼起来要与他争执,只能轻轻摇头。
宁朝阳没将他这话听进去。
她整理好口供,又继续审问了两个时辰,天大亮之后,便又起身回了文院。
李景干没有再跟上去。
他站在门口看着四周屋檐上的瑞兽,轻轻叹了口气。
“大人!”宋蕊生气地来回禀,“已经将所有人都盘查了一遍,镇远军副将云晋远的右手虎口上是有伤疤的,但他说自己昨日并不在文院,且有功勋在身,不愿去大牢对峙。”
果然。
想起李景干那一瞬不自然的反应,宁朝阳咬了咬牙。
云晋远是四品的武将,证据确凿之前的确可以拒绝受审,但此案没有别的证据,只有一个人证,他执意不去,她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殿下去了何处?”朝阳转身道,“带我去见殿下。”
第93章 无能为力的感觉
规程上行不通的事,那就让殿下用身份压一压。宁朝阳想,云晋远总不能连殿下的召令也不接。
但是,将这想法告知淮乐殿下之后,殿下竟摇了摇头。
“眼下还是太后寿辰的庆贺期间,此事不宜闹大。”
宁朝阳心里一沉:“徐统领是被人下毒。”
“本宫知道。”淮乐颔首,“往后你们所有的饮食,都记得先拿银针试过。”
“……”
深吸两口气,宁朝阳没有再说,垂眼应下便告退出来。
“大人,徐统领的家人来了,吵嚷着要找凶手偿命。”程又雪目露担忧。
她应了一声,将案卷交给又雪:“暂时封起来吧。”
“大人?”程又雪很震惊,“徐统领尸骨还未寒,这便不追查凶手了?”
“你我大抵都猜得到凶手是谁。”宁朝阳嘲弄地道,“但又有何用。”
证据不足,人也不愿去牢里对质,这案子就只能是个悬案。
“他们欺人太甚!”程又雪双眼发红,“身为武将,不去试场上见真章,倒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宁朝阳没空愤怒,她先吩咐灰雁将徐若水遇害的消息放出去,再派了两队人马到梁安城所居的院落外巡逻。
最后亲自往吏部与礼部走了一趟。
两日之后,上京里就流出了梁安城比试落败故意杀人的传言。
“好阴诡的手段。”司徒朔连连皱眉,“她们这是看徐若水不成了,就要把梁统领也拉下马。”
“她们又没证据,能拿梁统领如何?”云晋远不以为意。
“云叔你糊涂。”胡山连连摇头,“禁内统领之职何其重要,不用什么证据,光传言涉案,吏部那边就会警惕,轻易不会下任命折子。”
“真是卑鄙。”云晋远皱眉,“好歹是她凤翎阁的人,她不想着为人报仇,倒还只想着利用人命扫清阻碍。”
陆安在旁边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问:“云叔,你前日出去做什么去了?”
云晋远移开目光:“办些私事。”
“不能告诉我等?”
“我一个老人家的私事,为什么还要同你们交代?”他急了,“侯爷问我,你也问我,难不成还真都以为那徐若水的死与我有关?”
低头看向他右手虎口上的伤疤,陆安沉默。
他回去将军府的时候问了自家主子一句:“可要属下去查?”
李景干翻著书页摇头:“不必。”
他再想与她在一起,两人也终究是立场不同,遇见这样的事,对方来查他不拦就已经是高风亮节,没道理还主动将自己的人查干净送去大牢给她。
那不显他体贴,只会显得他蠢。
“派个人跟着云叔。”他道,“让他最近都老实点。”
“是。”
宁朝阳站在自己的主院里,恍惚间眼前还能看见徐若水在自己身边捏着三叉跳来跳去。
她知道自己不宜难过太久,所以只打算耗费三日,三日之后,她便会强行将这件事压进自己脑海里的小角落,不再触碰。
人总是要死的,她得慢慢看开。
深吸一口气,朝阳坐回自己的长案后,翻了翻旁边堆积的书信。
齐若白还是每天一封地在给她写信,她挨个展阅,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
“许叔。”
“老奴在。”
抖了抖信纸,她抬眼:“不是说是小风寒吗?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
许管家叹了口气:“这小郎君的身子骨太差了,药也没有好好吃,昨儿夜里还吐了些血沫,今晨就有些起不来床了。”
心里一紧,宁朝阳站起来就往东院走。
院子里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齐若白所在的屋子里却是一股死气沉沉的药味。
她大步走到他床边,将人扶抱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若白?若白!”
齐若白挣扎地掀开眼皮,眼下一片乌黑。
“大人。”他倦惫地道,“我好困。”
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他只答了这话就睡了过去。
宁朝阳看了看他的唇色,觉得不太对劲,立刻让许管家拿着她的印鉴去御医院请人。不消片刻,御医就来了四五个,沈晏明也在其中。
他只看了床上一眼就脸色骤变:“怎么又是?”
“又是什么?”
仔细看了看齐若白的舌苔和眼睑,沈晏明神色严肃:“千尾草,比徐统领的症状要轻许多,想必是将草汁稀释,逐日增服。”
“……”宁朝阳闭了闭眼。
她问:“可还有救?”
沈晏明欲言又止,最后只道:“看看派人去徐州还来不来得及。”
宁朝阳立马出门找人,走得太急,膝盖撞在了门板上,嘭地一声响。
沈晏明站了起来:“朝阳。”
“无妨。”她站直腿继续往外走,冷静地安排人手去徐州捕鱼带回,又往凤翎阁递了信,挪用几日休沐。
齐若白乖巧又安静地躺在床上,若不是嘴唇微微发紫,便真像只是睡着了。
宁朝阳压低声音问许管家:“我先前让您清理内院,您可清了?”
许管家焦急地点头:“老奴是照主子的吩咐做的,清理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又打发走了几个爱打听的。”
“东院里之前用的人呢?都送走了吗?”
“有两个堪用的,还,还留在东院洒扫。”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宁朝阳拳头紧了紧。
比起愤怒,心里先冒上来的竟然是浓浓的无力。
“多摘些花来吧。”她低声道,“我陪陪他。”
从这里到徐州往返最快也要七日,而齐若白已经开始呕血。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几乎只清醒两个时辰,有时在白天,有时在深夜。
一连两次睁眼都看见了宁大人,齐若白缓慢地眨了眨眼:“原来许愿有用啊?”
宁朝阳将药端给他,轻声问:“许了什么愿?”
“想让大人别那么忙,多来我这儿歇会儿。”他笑,干裂的嘴唇一扯,血珠跟着就冒了出来。
低低地应了他一声,朝阳捏着手帕就按上他的唇瓣。
“大人真的待我很好。?????”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为什么会这么好呢?”
第94章 萧北望的死因
但凡懂风月些,宁朝阳都该回答“因为你是我的人”,亦或者“因为我心悦你”。
可她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老实地答:“因为我小的时候,就想有这么一个人来对我好。”
尚未入凤翎阁之前,宁朝阳是靠着在上京天牢里做小吏维生的,每月俸禄只五钱银子,三钱孝敬牢头,两钱填肚,有时候吃不饱,还必须厚着脸皮去蹭牢饭。
她也憧憬过天上掉下来个神仙,给她买好看的衣裳、漂亮的首饰,还想有一个院子,给自己种上许许多多的花。
可是没有,那么多年了,她什么也没等到。
不过后来她就不等了,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哪怕使些手段为人不齿,那也总比挨饿受冻好。
说来好笑,当年她穷困潦倒时,宁肃远对她不闻不问,说什么在大盛十岁以上的儿郎就该自己出去谋生了。但在她飞黄腾达之后,宁肃远倒是还给她送过两身衣裳。
只可惜,那两身衣裳很小,她已经过了穿得下的年纪。
朝阳想着,拍了拍他的肩:“你订的那些衣裳还没到,要再等一等。”
提起这茬,齐若白眼眸亮了亮:“我订的都是自己最喜欢的花色和样式,成衣铺那掌柜偷笑我没有品味,我听见了,但我就觉得那大红大紫的好看。”
“有多大红大紫?”她挑眉。
齐若白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手指又脱力落回被子上:“就……就这么大红大紫。”
眼睫微颤,宁朝阳将他的手拿起来塞进了被子里。
“我还有很多好东西想给你。”她轻声道,“你要等住才行。”
枕上的人又睡了过去,恍恍惚惚地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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