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点上头的日期,她觉得很奇特。
抱着其他目的来接近她的人,竟也会在意她去没去倌馆?
她以为只自己头一次陷于情事,什么都不太明白,没想到这人也是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
摇摇头,她合上账本对齐若白道:“想买什么尽管问账房支取银子,不用替我省着。”
“多谢大人!”齐若白眼眸一亮,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定北侯给我银票,我差点就想答应他离开大人了。”
他没见过那么多钱,也穷怕了,就想要钱。
这话说出来,许管家在后头直摇头,怕大人听了会不高兴。
但宁朝阳听完,倒是不怎么介意:“下回他再给你银票,你就跟他说不够,起码要再加十张。”
齐若白吓得摇头如拨浪鼓:“不行不行,太多了!”
喜欢钱,却还怕钱太多?
朝阳低笑不止,觉得这人实在有趣,贪得光明正大,没见识得也是光明正大。在他面前,她好像压根不用端着架子,也不用刻意隐藏什么。
这就是一个极为合适的外室。
聊得欢了,齐若白又咳嗽起来。
宁朝阳一边替他顺气一边问许管家:“大夫没嘱咐什么?”
许管家轻声道:“说是小风寒,不碍什么事。”
“那就好生养着。”她伸手替人倒了杯茶。
傍晚时候府上来了些人拜访,宁朝阳与她们闭门议事,一直议到了深夜。
开门回屋的时候,她瞥见了掌着灯在等她的小郎君。
盈盈烛光照满她周身,有那么一瞬间宁朝阳想,江亦川也并非是不可替代的,齐若白不就很好么。
只是,江亦川是装弱,齐若白是真弱,一个小风寒,咳嗽了许久都不见好,只能自己住在东院将养,连想送什么来给她,都得由管家在中间传递。
于是宁朝阳每日看完文试回来,都能收到一封信。
宁大人:
见字如晤。
今天若白的病好了吗?还没有。
但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大人心系之事,一定会有个好的结果。
宁朝阳看得眼尾弯起。
她惦记着要给他回信,但每日忙完回来都很晚,就只能暗想着明日再回。
文试已开,圣人特意将宁朝阳与李景干召去书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两人将赛场还给了各位统领。
饶是如此,评判席上也是一片腥风血雨。
“这样的解法还不够好?”宁朝阳气得站了起来,“那不如请侯爷给各位统领赐教?”
李景干二话不说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有条有理,当真更胜徐若水一筹。
宁朝阳看了一会儿,憋气地坐下,接着就把梁安城的答案也给否了。
如此针锋相对之后,徐若水还是胜梁安城一筹。
眼看着文试接近尾声,徐若水的大统领之位十拿九稳,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宁朝阳骤然回头。
宋蕊擦着额上的汗道:“沈御医已经过去了。”
剧毒的千尾草,被掺在了以她名义送去的糕点里,徐若水吃了两块,呕吐一阵之后,人就昏迷了过去。
宁朝阳快步疾行,穿过回廊跑过操场,刚走到一半就撞到了与她相向而行的李景干。
“宁大人?”他不悦地捂住肩头,“这是赶着去见哪个小郎君,急成这样。”
抬头看他一眼,她二话不说就抓住他的胳膊,将人带着一并往前走。
“侯爷!”陆安无措地跟在后头喊。
李景干朝后摆了摆手,低眸看着她那又怒又慌的神情,微微抿唇。
沈晏明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床上的人没有转醒,甚至脉搏还越来越弱,他刚想出去告诉外头的人做好准备,却就与冲进来的宁朝阳撞了个正着。
许久未见,沈晏明一时有些恍惚,但还不等他恍惚完,后头就跟着进来一个人。
“借过。”李景干低头看着他的头顶道。
第92章 你别难过
近来上京里一直有传言,说定北侯与宁大人分外不和,场上你死我活,场下也是争锋相对。
可眼下,这两人竟是一起来的。
不但一起来,这定北侯看他的眼神,竟依旧是这般轻蔑抵触、令人不适。
沈晏明道:“徐统领眼下命悬一线,不宜有太多人打扰。”
李景干越过他径直就往里走:“既是不宜有太多人,那沈御医就先出去吧,记得将门带上。”
“……”
他生气地转身跟上他,想说自己好歹是个御医,要走也该他走才是。
然而还不待他出声,里头的宁朝阳就低喝了一声:“徐统领!”
李景干快步入内,垂眼就见徐若水又吐了一口秽物,嘴唇发紫,呼吸也短促。宁朝阳扶着他的肩,脸色分外难看。
“千尾草生在徐州,解药得是近旁食草的鱼。”沈晏明跟在后头道,“但这毒性猛烈,徐州离此地路途又遥远,恐怕是来不及了。”
徐州?
宁朝阳抬眼看向对面这人,眼神不太友善。
李景干皱眉:“你想也不想就怀疑我?”
不然呢?徐若水眼看就要胜出了,却突然就中了毒。偏巧这毒还来自镇远军囤兵修整所在的徐州。
宁朝阳朝他伸手:“解药。”
“我没有。”他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保魂丹呢?”她神色严肃,“你既得过那等好药,就绝不会只有一颗。”
是不止一颗,但是。
“那东西只能延缓半个时辰毒发,又不能将这毒全解了。”
半个时辰用飞的也来不及去徐州捉鱼,时辰一到,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呼吸微沉,宁朝阳捏紧了徐若水的胳膊。
凤翎阁其他人接二连三地到了,华年带了好几个名医来,程又雪也拿了一堆灵药,宋蕊甚至转眼就已经把送糕点的人给捉拿住押去了大牢。
可是徐若水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地变成了一片死灰,嘴里吐的东西也慢慢带了血。
“宁大人。”他突然睁开了眼。
宁朝阳站在旁边应了一声。
徐若水眼里放光,撑着床弦坐起来些,笑着与她道:“你那三叉到底是跟谁学的,下回能不能教教我?”
喉间微紧,宁朝阳点头:“教,等你好了我便教你,往后去禁内上任……”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她眼皮颤了颤。
目之所及,徐若水骤然闭了眼,脑袋垂下来,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涌出,像一条奔腾不停的小溪。
“徐统领!!”周世殷大喊一声,尾音带了颤。
他这一声出来,屋子里的众人都忍不住跟着悲戚,呜咽之声由轻到重,慢慢地响成了一片。
宁朝阳被挤到了外间。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在震天的哭声里轻轻接道:“往后去禁内上任,你也能用得着。”
没人再听见这后半句话。
屋子里进了很多人又出去了很多人,嚎哭哀啼,愤怒咒骂,她兀自站了许久,才想起来要去大牢里审人。
“你别难过。”有人对她道。
宁朝阳侧头,看见李景干微微皱起来的眉心,不由地抿唇:“侯爷哪只眼睛看我?????难过?”
朝中大臣,莫名横死者每年都有七八,个个都要难过的话,她哪里忙得过来。
“侯爷既然在场,正好,烦劳与下官一起往大牢里去一趟。”朝阳道,“四品的统领就这么死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得给陛下一个交代。”
她这要求其实有些无理,以定北侯如今的地位,没必要为此亲自跑一趟,遣个人去问话也是可以的。
然而李景干垂眼看着她,竟是想也不想就点头:“好。”
微微一噎,朝阳看他一眼:“若这毒真是侯爷亦或侯爷麾下之人所为,下官不会善罢甘休。”
“好。”
“不乘车,骑马更利索些。”
“好。”
宁朝阳停下了步子。
她莫名其妙又有些愠怒:“我早就过了要人哄的年岁了。”
李景干跟着她停下来,微微扬眉:“大人哪只耳朵听见我在哄人?”
“……”
翻了个白眼,朝阳甩袖就走。
送糕点的侍者、传话的小厮,所有与徐若水接触过的人都已经被宋蕊一一清点,宁朝阳亲自提审,连夜不歇,熬到寅时那传话的小厮终于招供了。
他收了五两银子,将糕点和话一并从文院传去了徐若水那里。
至于给钱的人是谁,他没有看清。
李景干靠在旁边的栅栏上,打着呵欠问他:“是我吗?”
那小厮看他一眼,连连摇头:“没这么高,只比小人高两寸,右手虎口有一道疤。”
一听这个描述,李景干顿了一下。
宁朝阳抬眼就瞥了过去:“侯爷身边有这样的人?”
“没有。”他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我只是觉得时候不早,宁大人也该回去歇息了。”
“下官无碍,侯爷若是累了,倒是可以先去外间稍坐。”她目光幽深地看着他,“待天亮之后,下官想清查文院里所有的人,包括侯爷身边的那几位,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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