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补气血的。”他走过来,解开她的官袍顺手就搭在了自己的手臂间,“我熬了一个多时辰。”
这话一出,宁朝阳就知道自己躲不了了。
她认命地坐到桌边,拿起了汤匙。
身后这人抬步朝一侧的屏风后走去。
朝阳眼眸一亮,登时就想将当归偷偷舀走。
“与汤一起吃。”江亦川头也不回就知道她在干什么,“不许扔。”
宁朝阳:“……”
她愤愤地张口咬上汤匙。
外人都道宁大人刀枪不入毫无破绽,他们哪里知道这人私下是这个模样。
江亦川站在屏风后头,不由地轻笑。
官袍被搭在了衣架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沾灰的袍角,然后就打算出去。
结果这一拍,空气里莫名就多了一股奇异的媚香。
他脚步停下,纳闷地转头细看那官袍。
出入内外,袍角上沾灰是情理之中,但宁朝阳的官袍上除了灰尘,竟还沾了些金粉并着艳色的木屑。
这不是官衙和朝堂会有的东西。
江亦川沉默了一会儿,径直开口问她:“大人这几日都去了何处?”
宁朝阳苦兮兮地吃着当归,闷头答:“还能去何处,凤翎阁、禁内、大牢。”
没了?
他等了一会儿,外头的人却没有再说,只接着继续喝汤。
江亦川松开了那截袍角。
宁朝阳是真的累了,喝完鸡汤就洗漱上塌,一张脸困困倦倦地倚在他肩头。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渐渐柔和。
罢了。他想,这人在外头已经很累了,没道理回来还要受他盘问。她都说了喜欢他,那肯定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骗他。
缓缓伸手,他搂住了她的肩。
宁朝阳其实很容易满足,一碗汤,一张榻,一个人,她一觉睡醒就又恢复成了精明厉害的模样。
换上另一件崭新的官袍,她亲了他一口,弯着眼笑道:“乖乖等我回来。”
江亦川抿唇瞪她。
他也要去医馆,很忙的好不好,又不是被她娇养的什么。
气哼哼地披衣下床,他也换上崭新的白袍,伸手戳了戳窝里的狸奴:“乖乖等我回来!”
狸奴无辜地喵了一声。
今日的仁善堂也挤满了生病的姑娘们,哪怕堂里还有别的大夫,她们也没去,只有说有笑地等着江大夫出来。
江亦川在后门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脚。
紫苏纳闷:“主子,怎么?”
“我想起医馆里的笔墨快没了。”他道,“你去前头帮忙,我去买。”
买东西这种活儿,不是应该自己来做吗?紫苏困惑地低头,还不等想明白,面前的人就没了影子。
江亦川大步走去了街上。
他其实不懂情爱是什么样子,但料想和对战也差不多,敌国最好只有一个,多了便是分身乏术。宁朝阳选了他,他也选了宁朝阳,那旁人能不沾惹便就不沾惹。
这样想着,他挑笔墨纸砚的动作就格外地慢。
隔壁的首饰铺突然来了个大客,那掌柜的喜上眉梢:“哎您戴这个好看,就这个,听咱们的不会有错。”
声响太大,江亦川跟着抬眼,就看见隔壁门口站了个瘦瘦高高又俏丽的郎君,一身青烟白雪袍,满手都戴上了翠色的扳指。
“这个不好看吗?”他对着外头的日光比划食指。
掌柜的赔笑:“这个好看归好看,可比拇指上那枚要贵一大半呢。”
俏郎君嗤地一声:“贵怎么了,爷有的是钱。”
说着,就把其他扳指都取下来,只留食指上那一枚,而后伸手一抛,白花花的银子就落在了掌柜的怀里。
江亦川倒没看那银子,他目光下移,注意到了这人的衣角。
袍子浅白,上头的脏污就分外明显——是金粉和艳色的木屑。
“……”
柳岸毫无察觉,他买得了喜欢的扳指,举着手就回了倌馆。一旁的小倌儿们瞧见这抹值钱的翠色,连忙挤上来看。
“柳郎君真是好福气,昨儿刚来就得了贵人厚赏。”
“什么贵人一赏就是一个翠色扳指啊?”
瞧着他们这艳羡的目光,柳岸很受用,翻着手就道:“凤翎阁的宁大人,出手可不像你们客人那般寒酸,她给了我好几块赏银呢,下回来,定还会点我伺候。”
此话一出,四周又是一番恭维奉承之声。
柳岸显摆够了,刚想回房,却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不耐烦地抬头,却骤然见朗朗明月入眼。
“你说的宁大人,是宁朝阳宁大人?”那人问。
柳岸看得愣住了,下意识就答:“听华大人唤来,是这个名字。”
答完又惊觉不对,连忙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江亦川没有答,只扫了一眼这靡靡的销金窟。
地上铺的红色的木板起了屑,纱上浸的金色的细粉也随风往下飘洒,人在这里头来回多走两步,袍角上自然而然就会带上这些东西。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眸光一点点地沉下去。
这里叫凤?????翎阁?还是叫朝堂?叫大佬?
他都问了她了,分明都已经认真地问了她了!她为什么还是要骗他?
为什么每次在说完喜欢之后,她都要给他闷头一棍,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骗最愚蠢的人?
第47章 那他又算个什么
风穿堂而来,吹得纱帘上的金粉簌簌地往下落。
江亦川兀自站在这里,身上气息杂乱又愤怒。
他试图理解宁朝阳的行为,比如要与谁应酬,亦或是来查案。
但面前的郎君说了,她是与华年一起来的,而胡山胡海的事都已经了结,没有什么案子需要她来这种地方。
那就只能是她自己愿意。
但是,刚带他看过上京满城花、带他登仙人顶放了烟火的人,怎么会、怎么可能突然就有了二心?
两军对战贸然挑衅第三方,她真不是个好将领。
——可她本就不用做将领,她甚至连一兵一卒都不需要,就能让他连败数城。
江亦川又气又好奇,宁朝阳这人没有心吗?与他在一起这么久、为他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沈御医?”有人突然在他背后喊了一声。
江亦川回头,就见另一个小倌张嘴欲劝什么,可一看清他的脸,那人就仓皇地闭了嘴。
“抱歉。”他说,“认错人了。”
将他认成了沈晏明?
心火上涌,江亦川倒是笑了出来。
他拦下那人,和蔼地开口问:“沈御医也来过这里?”
小倌被他吓得一抖,支支吾吾地道:“是,是吧。”
旁边已经来了护院想让他出去,江亦川往怀里一掏,拿出了那块小木牌。
“我想听你说些故事。”他道,“说得好了,便让宁大人替你赎身。”
那人眼眸一亮,饶是再害怕,也挥退了护院,引着他往楼上厢房走。
“郎君说话算话?”关上门,小倌问他。
江亦川点头:“只要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事。”
看着他手里那块木牌,小倌就明白了大半。
他说:“我叫柳岸,是华年大人最常点的郎君,五年前就跟了华大人,也就有幸结识了宁大人。”
“宁大人时常在华大人面前提起沈郎君,似乎很喜欢他,她带他策马去看上京风光,为他燃了几百盏明灯,还为他在御医院递了名碟。”
“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突然就断绝了往来。小的最后一次看见沈御医,就是在楼下大堂里,他如您方才一般站着,问我宁大人在不在上头。”
自然是不在的,宁大人不喜欢来这里,来这里的只有华大人。当时的沈御医显然是急疯了在乱投医。
“小的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江亦川安静地听着,搁在膝盖上的手却越握越紧。
好,好个似乎很喜欢,好个带沈晏明策马给他放灯为他递名碟。
这就是她嘴里的不喜欢?
这就是许管家说的半分情意也没有?
这若都叫没有,那他又算个什么?
江亦川深吸一口气,沉沉地笑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不算贪心,不过就想要她真诚地、一心一意地待他。结果没想到,一心一意做不到,连真诚都是在照葫芦画瓢。
所有的那些感动都是从沈晏明嘴里生扯出来的,她原封不动地塞给了他,还笑着跟他说喜欢。
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喜欢!
一股怒意直冲天灵,江亦川浑浑噩噩的灵台突然就有了一丝清明。
他在这里做什么?他千里迢迢奔赴上京,是来与人谈情说爱的?是该被一个小女子诓骗、然后拈酸吃醋愤恨不已的?
笑话!
脸上的情绪一点点地收拢回眼底,江亦川喉结动了动,跟着站了起来。
柳岸有些紧张地看他:“郎君说的赎身?”
江亦川把手里的小木牌扔了过去,冷声问:“你在华年身边五年了,竟还没赎回身契?”
柳岸拿稳了小木牌,垂下眼帘道:“在身边不在心上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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