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栏杆上没必要捆那么多铁刺,你家大人经常忙得晕头转向的,万一磕上去就不好了。”
许管家含糊地道:“大人特意让加的。”
就是为了不让他靠近。
收回目光,李景干道:“她不想让我进去,我便就不会进去,撤了吧。”
真想进去,这点东西也是拦不住他的。
许管家有些意外:“国公爷不问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他哼笑,“总不能一点空隙都不给她。”
宁朝阳那个人,远看着肆意又潇洒,实则常常惊惶不安,若这一处书房就能让她觉得稳妥,那何乐而不为呢。
淮乐是个十分勤政的帝王,早朝从不缺席,连带着下头的臣子们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样的压力之下,三省六部都叫苦不迭。
但宁朝阳却很自在。
她不用像先前那般将心思都放在揣度圣意上,只要用心完成自己的公务和圣人交代的事即可。
只是有时候忙起来,她几乎就睡在了书房里,与护国公隔三五日才能见上一面。
这日,她刚要离开尚书省,就听得檐下有几个小吏在谈笑。
“芙蓉园可是个好地方,有不少北漠来的舞女,那腰肢,那脸蛋,真真是勾人极了。”
“你竟跑去芙蓉园了?”
“那怎么了,上京里的王公贵族都爱去那地方,前两日我还在听荷的房里看见护国公了呢。”
步伐一顿,宁朝阳眯了眯眼。
回府坐在院子里,她等了一会儿,就见李景干也回来了。
一身白衣飘飘,眉目间带着些愉悦,他坐下就道:“忙完了?”
“嗯。”朝阳抬眼道,“我有话要问你。”
难得她语气这么严肃,李景干挑眉坐直了身子:“什么?”
“听荷是谁?”她径直开口。
李景干一愣,眨眼看着她,接着笑意就溢了出来:“是芙蓉园的一个琴女,生于北漠,幼时就无依无靠,长大后为了钱财,更是铤而走险,谎称自己有了萧北望将军的骨肉。”
“胡山认出了她,执意要去查探,我怕他笨手笨脚打草惊蛇,便自己去了芙蓉园一趟。”
说着,拿出了誊抄的口供,又将自己那边的账册也让人捧上来,指着上头的开销一项一项与她解释:“这是入园的筹子钱,这是茶水钱,这是为了让她说实话而给的打赏钱。”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解释得清楚,证据也充足,宁朝阳松了口气:“下回要去这种地方,记得提前与我说。”
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感受并不太好。
李景干倾身凑近她些,略带叹息地道:“大人,我冤枉。我也想提前说,但您已经四日没空见我了。”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宁朝阳抿唇:“抱歉。”
“公务繁忙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他抚了抚她的脸侧,“要道歉也是让陛下来道。”
“不要胡言。”她瞪他,“隔墙有耳。”
李景干失笑,伸手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捂进自己怀里。
“做得很好,朝阳。”他低低地道,“许管家常教我有话要直说,但我没有学会。”
但凡他这么直接开口问,先前也就不会造成那么大的误会了。
伸手回抱住他,朝阳蹭了蹭他的脖颈。
的确是有几日没见了,两人光是拥抱都腻歪了半个时辰,而后再一起去东院给药材翻土。
“说来。”朝阳捏着小铲子抬眼,“你当初为何会去学医术?”
李景干一边整理土壤一边道:“杀孽太重,便想学着救人。”
宁朝阳看了他一会儿,了然点头,接着就帮他将已经成熟的党参收起来,放进了旁边的药篓里。
·
仁善堂重新开张,顶替悬壶堂成了上京最有名的医馆。
不止因为里头坐诊的大夫医术高超,还因为他们不收诊金,连药材的价钱也比外头便宜。遇见穷苦人家,还会送饼送药。
于是这里天天都排起长队,还有其他州郡的人慕名而来。
华年纳闷地问宁朝阳:“你不是向来不做赔本买卖吗?怎么还要将这药堂扩建?”
宁朝阳一边看着劳工们忙碌,一边道:“谁告诉你这是赔本的买卖?”
“你这账本上写着呐!”
伸手将账本收了扔去桌上,朝阳道:“不能光看钱财。”
她有日进斗金的钱庄和镖局,养一个药堂完全不在话下。
有人能睡得越来越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华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震惊片刻之后,却又忍不住欣慰地笑起来。
人这一生的选择有很多,未必要身边有人才圆满。但对宁朝阳来说,肯接纳一个人,那便是终于也放过了自己。
·
院子里的药材刚铺开天就下起了雨,李景干脸色一垮:“完了。”
好不容易才摆好的。
“愣着做什么。”宁朝阳一把将簸箕塞给他,“还不快收?”
两人一人一个簸箕,匆忙地把摆在各处的药材都收拢进去,宁朝阳的动作已经无比熟练,一扫就是十几根党参。
“我比你快。”她得意地哼哼。
“你连灰尘也一起扫进去了。”
“那也总比慢了被雨淋了好哇。”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了一瞬。
时光仿佛没有流动,她抬眼看过去,依旧能看见他白衣上微微泛起的涟漪。
江大夫好呀。
她在心里笑道。
这一回,她的好梦应该终于能成真了吧。
(正文完)
第196章 淮乐番外_上京春事_若初文学网
人是不可能只有一面的。
杀人的凶手会救下街边快饿死的小猫,情深义重的将军也会在背地里欺压良民。
淮乐很清楚,萧北望绝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人。
他一立功就骄傲自满,横行上京撞伤了雍王不说,还敢出言顶撞圣人。
圣人对他颇有微词,但碍于正值用人之际,倒也没有责罚。
淮乐劝过他,武将最忌目中无人刚愎自用。
萧北望不听,只蹭着她的手背委屈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不喜欢?
平心而论,萧北望对旁人的态度都不好,对她却从未凶恶过,他在她面前,甚至会露出旁人不知道的幼稚神情。
她不高兴,他就给她带醉仙斋的好酒。她想他了,他就趁月而来,给她桌上放一枝春日里最好看的桃花。
她被宫里人暗算,他就偷摸地教她舞剑。犯错被父皇罚跪,他就寻着由头再顶撞圣人一次,而后就陪她一起跪在玉阶下头。
淮乐当时都气笑了:“你不要命了?”
萧北望梗着脖子就道:“要命怎么还会喜欢你。”
无言以对,她垂头丧气地跪着,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也绝不要再连累他。
她开始发奋用功,力求得到父皇的认可,好开口让父皇成全她与他的婚事。
萧北望也开始东征西走,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稚嫩的少女与张扬的少年在墙里墙外一起长大,再一次相见,两人眼里的情意都已经遮盖不住。
“等我回来。”萧北望深深地看着她道,“再赢最后这一场仗,我就可以娶你了。”
淮乐点头,拿出自己缝制了许久的盔甲,认真地与他道:“此去凶险,若君不归,我便穿嫁衣随君去。”
萧北望皱眉:“你堂堂公主……”
“堂堂公主,一言九鼎。”她笃定地打断他。
萧北望无奈失笑,接过盔甲就披在了身上。
“我一定会回来。”他郑重地道。
心头暖意汹涌,淮乐目送他离开,觉得自己此生能遇见这样一个人,当真也是无憾了。
她开始日等夜盼,为他烧香祈福,为他长燃佛灯。
连做梦都梦见两人相携余生,白头不离。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他班师回朝的这一天,淮乐等来的消息却是萧北望想为自己的妻子请封诰命。
她不敢置信,疯了一样地往前堂跑,穿过宫道跑过月门跑过回廊,气喘吁吁地站在大殿旁侧的耳房里,听见的却是萧北望冷漠的声音:“回陛下,臣不愿。”
“不愿置发妻于死地,也不愿高攀淮乐殿下。”
“臣只求陛下高抬贵手,放我妻儿一条生路。”
妻儿。
脑袋里嗡地一声,淮乐扶住了门弦。
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先前还信誓旦旦要娶她的人,怎么出去几年回来就有妻儿了。
那她算什么?
眼前一片漆黑,淮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宫的。
她浑浑噩噩了好多天,起不来床,也吃不下饭。
直到外头有消息传来,说萧北望据守徐州,要请圣人允他纳她为妾。
齐人之福,想得倒是挺美。
淮乐愤然起身,拿起剪刀将一直备着的喜服剪了个稀碎。
而后请命亲去徐州。
萧北望一如既往地刚愎自用目中无人,见她穿粉色的长裙来,便以为她是答应了要给他做妾。
他激动地抱紧了她,喃喃地说着想她,说只要他能将这天地颠覆过来,就再也不会有人阻拦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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