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齐书的背部已经开始长褥疮了,只是尚不严重,肌肤这里红一块那里红一块,摸着发硬,看着鼓包,如此。而腰部以下,则起了片片红疹子,这是长时间被湿润的棉花布包捂出来的。
芦花不敢声张,怕郁齐书又说些凉薄的话来刺她,只默默地更加细致地擦洗他身上每一寸肌肤,手里也用上了劲儿,顺道就帮他揉一揉发僵的肌肉。
渐渐,她双手发酸,热汗打湿了额发,汗湿衣衫。
“很辛苦么?”郁齐书突然问道。
芦花愣了愣,随后轻快地回道:“不辛苦。不过,如果你能随着我的动作自己动一动身体的话,我就会更加轻松。”
她又要抵住他的身体不时翻动他,又要擦洗,还要搓帕子,只有两只手,顾这顾不了那。
“为什么要对我好?”
“这还用问吗?”
“哼,不过是想祈求我的原谅罢了!”
芦花的泪水如洪水决堤,奔涌而下,“我喜欢你,从未变过心,哥---”
“……”
他怎么能说她做这些只是想祈求他的原谅呢?
他是她种出来的,一开始就是她的!
他来到杨家,是上天被她不论天晴落雨浇水施肥的诚心感动的;他在她家进进出出,她给他放洗澡水,给他买家居服,给他夹两块鸡翅膀,知道他爱看书,书架上的书籍便更新得很勤快,还都是他爱看的类型……她为他做过这么多事情了,难道还不够他看清楚她的心么?
许久许久,久到芦花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听到郁齐书的回应时,她听见他涩声道:“趁着你我现在尚未做实夫妻,我给你机会。你要是哪天熬不住了,我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但你若走,我只求你走得越远越好,我们永不再见面了。”
芦花:“……”
第64章
“躲屋里头不知道在干啥, 门关着老半天了。”
“也不让我们给大少爷喂饭,她说是要先给大少爷洗脸漱口。可洗漱就洗漱吧,把我们都赶出来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给少爷洗个脸要用啥独门秘技, 能把少爷人洗好, 还怕我们看了学了去?”
“看把她馋得, 这是从未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的?多半是没见过长大少爷这么好看的。不过大少爷再好看, 可她是正经娶过门来的诶,是她的男人跑不掉,又不偷不抢, 往后的日子长着哩, 何必这么猴急呢?竟然都起床了,外头都晃了一圈儿, 竟然回屋又爬上床去, 还把我们服侍的人统统赶出来,实在是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新妇……喏,张姐姐你看, 还躲在屋里头的呢, 房门关得可严实了!”
屋子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欺近,伴随着这些尖酸刺耳的话,一一钻进芦花的耳中, 她气愤不过,正要高声呵斥,就听见房门被人砸得砰砰作响。
芦花恼恨不已,一边滑下床, 一边大声道:“等会儿!我给齐书先把衣服穿好了来!”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话音刚落, 门外就传来婆子们轰天阶尖利的笑声。
有人笑得喘气, 说:“还在办事呐!”
敲门的人似乎更很生气了,哪里还等,直接一把将房门重重地推开了。
芦花愤怒地扭头,一看,张妈阴着脸跨进屋来,“关着门干嘛?大少爷病着,就要多开门窗多通气!闻闻这屋里一股子怪味儿,你能忍,大少爷一个病重的人,他憋着不难受么?”
芦花知道这张玉凤是冯慧茹身边亲近的人,她的地位等同管家,有些忌惮也尊敬她,本来想反驳一口说这屋子里的怪味儿怎么来的,你还不清楚么?但生生吞了回去,只改口道:“一会儿我给齐书擦洗好了身子,自然会开窗通风透气的。”
回身继续给郁齐书将亵衣拉扯好,再将被褥转了个方向,把干的那半截被子盖在郁齐书身上。
暂且这么着,她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记得要去拿两床干净被条换上,还有,他的衣物啊尿壶啊这些也要找找是放在哪里的,尽快熟悉起来。
夹棉花包实在不像话,哪里配得上他这样漂亮的人。
“一会儿?哼!”张妈将房门大打开后走到窗边,把两扇窗子也全都支棱起来,回身责备道:“你也不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几时起的床?怎么这会儿还在床上呢?你说说你,怎么做人儿媳妇的呀?大清早起来先不去婆婆那边请安伺候,倒跑回来睡回笼觉!”
芦花回神,呆呆地回:“我不是一早就去敬了茶吗?还请什么安?”
张妈像看蠢物一样看她。
好吧,芦花闭嘴,默默地听张妈一顿数落,言辞中说是要找时间教她规矩。
芦花暗想,学学这里的规矩也好,入乡随俗嘛,也省得自己不懂规矩而给齐书带来麻烦。
簇拥在张玉凤身后的几个婆子没进门,在外面伺候着,不时探头往屋内瞧,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小话。
“听见了没?大少爷的衣服都给她脱了!昨晚是没要够吧?”
“好性急,早饭都没喂给少爷吃就又把人折腾,啧啧。”
“她肯定急,如果丈夫不行,就要赶紧想退路啊。这下子她可放心了。”
“你意思是说她检验过了,大少爷那方面是能行的?”
“很明显嘛。咳,她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大少爷脸长得俊,哪个女人不想要这样的丈夫,任自己在床上摆布!”
婆子们的说话声越来越大,都压过了张玉凤数落芦花的声音。
“都别说了,赶紧帮忙搬东西!”张玉凤转身朝门外怒叱道,然后瞪着芦花,怒气冲冲道:“你也不悠着点儿!”
芦花霎时红了脸。
我啥也没干啊?我悠着啥?
芦花自是听到了婆子们的议论,但秉着不跟这些长舌妇一般见识的心态她只当苍蝇飞舞,根本不想理会,可看张玉凤也这么看待她,又忍不了,羞愤驳斥:“我就是给齐书擦洗身子,我怎么了他?你也不看看他身上,特别是后背和屁股……”
“行了行了!”张玉凤一听她说屁股,只觉得老脸发烫,赶紧打断她,“快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完了后你跟我去夫人屋里,夫人有话要对你说!”
看婆子们进进出出忙活,把屋中的摆设重新腾挪,窗边的太师椅移到了侧面,几个大花瓶搬出了房间。
芦花疑惑道:“收拾东西干嘛?”
“你搬到清箫那屋里去住,就在大少爷隔壁。清箫睡回这屋,方便照顾大少爷。他原来就同大少爷睡一屋的。”
“为什么?”尽管张妈最后加了一句原来怎么着,但芦花还是很诧异。
才新婚,就把夫妻两个硬生生分开,算怎么回事?
厚脸皮说一句,这叫棒打鸳鸯。
张玉凤狠狠剜了她一眼,“你还问为什么?”并不回答,转身只是指挥清箫和着一个粗壮的婆子将一张榻榻米搬进屋来,就放在了已经腾空的轩窗底下。
然后张玉凤就催促芦花跟着她到冯慧茹那里去。
芦花来郁家的时候就一个小布包,进洞房后就没动过,一直搁在床头。
倒是清箫,又是搬褥子,又是搬凳子,水壶什么的,把他的东西陆续都搬进了郁齐书的房中。
自己的地方被人占了,芦花心中怅然失落。
转念想,叫她和清箫换地方住,自然不是张妈的意思,她没这个权利。正好要去冯氏那里,到时候问问原因。
芦花不情不愿跟着张妈出门,说:“他还没吃早饭呢。”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妈头也不回地在前头快步走,一听这话,就没好气道:“你也知道他还没吃早饭?起床就折腾他!”
芦花很无语,“我说过了,我只是给他擦洗身体,你不知道他身上都长褥疮了!”
张玉凤道:“是与不是,你自去给夫人解释罢。”
芦花明白解释不清楚,人家根本不相信,就闭了嘴。但不放心郁齐书,她扭头看屋子,见春燕已经端着汤碗坐到了床边,一勺勺正喂给郁齐书喝参汤。
芦花更加失落,回头沉默地垂着脑袋跟着张玉凤去见冯慧茹。
第65章
芦花跟着张妈穿廊过院, 来到了冯氏所住的西苑。
花厅两扇大门洞开,冯慧茹正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中,一壁吹着手中杯子里的花茶沫子, 一边等着她。
冯氏年过四十, 已经发福, 身材略显臃肿。脸上倒是保养得好, 皮肤光洁发亮,就是脸颊微微有些凹陷,颧骨突出, 鬓角也有了风霜, 特别是眼角的鱼尾纹较为明显,整个人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张玉凤进厅后朝冯慧茹微微点了个头, 芦花就见自己婆婆跨了脸, 目光严厉地朝自己扫过来。
芦花不懂这主仆交换的啥眼神儿,手足无措,站在屋中央, 低低地叫了一声, “娘,您找我有事儿?”
“嗯,”冯慧茹低头呷了口茶水, 才正眼看她,道:“天儿很热吗?你额发都打湿了。头发也乱,怎么回事?”
一个人费力八劲儿地给高高大大的郁齐书又搓又揉地擦洗身体,她这是累出来的汗水。又来得匆忙, 都没来得及整理一下仪表。
芦花赶忙将额前和两颊的乱发捋了捋, 悻悻道:“可能是走得急, 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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