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仙雾缭绕,月礼轻挥衣袖,一片金光闪过,而后十里人间荷都在千祈面前悉数开放了。风送荷香,也吹起白衣上仙的清辉衣摆,那当是最动人的场景了。
神女额间朱砂明媚,朝他笑得灿烂。她挥手,拿来了一只质地精润的玉笛,笑着说道:“这只玉笛乃是上古昆山寒玉所制,千古难得,就作为这十里荷香的谢礼吧。”
月礼轻轻摇头,没有接过那玉笛。他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可不成。这十里荷香不只是难得,里面还倾注了我的一丝灵魄呢。此后你见人间荷,便似见我。”
千祈撇嘴笑了笑,说道:“你不知啊,这玉笛里也倾注了本殿的一滴眉间血。眉间血可化灵,这玉笛从此便有了灵。此后你带着它,便如同我在身侧。”
所以这世上只有他知道,连同玉笛一起碎掉的,是几百年前那个神女真切的祝福。
这个世上,也只有他还记得。
他不想自己再被往事的悲伤所淹没,便深吸一口气,又状似无意地抬眸问道:“难得见你来集市上逛啊。你最近不是在宸王府上吗,宸王呢,怎么不和你一起?”
千祈一想起这事就心情复杂。她叹了一口气,回答道:“这不是我的别院已经修好了吗,殿下要我回去,我也不好再打扰他。”
修好了?怎么会这样快?
宋书礼很快便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信息。他突然心中一紧,问道:“是不是宸王欺负你了?”
“也不算上是欺负吧,毕竟是殿下那日救的我,这些时日也是我麻烦了他……”
千祈这样说着,可是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没来由的委屈。真是的,沈长弈对自己已经足够好了,他做的也并无不妥,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他的一丝不同的态度,就这般难过呢?
看来自己也是脑子不大清醒,得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这样想着,她礼貌地对宋书礼说道:“玉笛我若是修好了,改日会送去公子家中的。我今日实在是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宋书礼还想开口,但看着面前少女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好再问,便只能淡淡地应了一声,说道:“那你记得好好休息,玉笛的事情,不着急。”
少女转身离去,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宋书礼忽然看到了她腰间一个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紫藤花的纹样。
他突然想到,前几日在街上碰见外出办事的宸王,腰间也挂着一件一模一样的香囊。
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艰难。
她……
她是不是动心了。
在百年后的人世间。
对别人。
他忽然觉得好荒唐好荒唐。他好想抬头问问苍天,问问命数,是不是他与她这辈子,都挽回不了了。
可是他能拿她怎么办,她要他怎么办?
他除了守护她平安,除了帮助她得到想要得到的,还能如何弥补自己七百年前的亏欠?
苍天无道,只能让他独守此轮苦楚。
/
千祈来到江边别院前,面对着乌檀色的崭新高门,不知心里是何等滋味。
她轻轻推开门,一派雅致之景映入眼帘。飞虹卧波,青石翠板。水池波光粼粼,白石为栏,环抱池沿,清溪泻雪,高阁映光。
青石边不忘栽下几株兰草,倒是很有沈长弈的品味。只是唯一与宸王府气质不同的是,沈长弈在这边种下了一棵紫藤花树,一片浅紫被浅淡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倒是婉约浪漫得很。
她轻轻抬起素手,一瓣紫藤花就那样随着风,缓缓落入她的掌心。她仔细摩挲着这柔软的花瓣,不由得想起了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紫藤花香囊。
一个在她身上,另一个在他身上。
她想,沈长弈当初要种下这紫藤花时,在想些什么?他的心,是不是也为她柔软过?是不是也认真了?
可是到底因为什么,事情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想不出原因,只觉得感情这事真是复杂,折磨着人心。
在院子里驻足良久后,她终于又开口说:“初玄,来一张符咒。”
初玄给了她一张,语气却有些低落:“但是我们在凡间没有神力,符咒也只能修复好这玉笛的外表,却修复不出它已经消散的灵啊。”
千祈轻声说道:“你忘了,我是神女啊。”
初玄恍然大悟:“你是说……”
“对,我的眉间血可化灵,”千祈说道,“我不知宋书礼对这玉灵有何执念,但这样也是弥补我的过失的唯一办法了。”
说完,她默念咒诀,只见她面前白光大绽,一片片碎玉像是被白光托起,漂浮在了空中,相互吸引着,一点一点拼凑出玉笛原本的模样。
接着,她伸手轻触额间朱砂,一滴鲜血就那样淬引而出,接受这白光的感召,飘向了玉笛。
鲜血融于玉笛,就像滴水入海般,带起了微弱的涟漪,而后便消失不见。只是唯一可以看到的是,玉笛泛起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光泽。
那是神女眉间之灵,倾注了神灵的庇佑与虔诚。
不知怎的,这一刹那,她突然有些头疼,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就好像这画面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
但她也没有想太多。今日自己疲惫又头晕,出现错觉也是正常的。
她只是想,既然同为九天神仙,宋书礼是下凡历劫,那她就给她自己的虔诚祝福,庇佑他这一世无虞吧。
/
夜间,郊外的风景渐渐染上一层阴魅与诡谲。千祈放好了玉笛,吹灭了烛火,想着事情也解决,就踏踏实实睡一觉吧。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边突然出现两个修长的身影。
乔小五看着宋书礼阴沉沉的脸,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想好了吗……万一、万一这千祈哪一天知道了这一切,你就不怕她会……”
他踌躇片刻,还是没法把“恨”这个字说出口。
宋书礼目光平静:“宸王表面冷漠,背地却派了暗卫。说是监视,其实何尝不是一种保护。所以只有这样,才能帮她破局。”
“可是万一、万一千祈真有危险……”
宋书礼叹了一口气:“我自有分寸。”
在她的安全上,他向来有分寸。
但是这次,他也突然看不真切,自己的心了。
第32章 解围
就凭本王,掌管江南二十城
第二日, 对一切浑然不觉的千祈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打算起来换好衣服后把玉笛还给宋书礼。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百姓各安其事, 各司其职,倒也是井然有序。路边冰糖葫芦的叫卖声依旧不绝于耳, 倒是听得千祈有些心痒痒了。
千祈自顾自地说道:“不如顺便买根冰糖葫芦给宋书礼带去,也算是去表达一下小小的歉意。”
初玄:“小主人, 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
千祈:“……”
瞎说什么大实话。
她蹦蹦跳跳地走上前去, 灿笑着说:“老板,两根冰糖葫芦!”
“好嘞!”
拿过冰糖葫芦后, 千祈一边啃着, 一边张望着道路两边的摊子, 想看看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突然, 两边人流涌动, 前面好像传来了一阵喧哗,好像还有女子在哭。
千祈出于好奇,也跟着人们向前走去,在人群中探出个脑袋,看清了这里的场景。
这是在一座小酒楼门前,一个男子突然把一位清丽女子推倒在地。那男子金冠束发,锦衣华服, 腰间的美玉镶金, 一看就价值不菲, 应当是富家子弟。
那男子穿得像模像样, 说出的话却是让人难以忍受:“你个小娘们, 贱女人, 你摔碎了本公子的玉佩, 赔不起就去卖身啊!不如你就此卖给本公子,本公子心胸宽广,就此放过这酒楼也未尝不可。”
男子笑得奸邪猥琐,那女子瘫倒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我一整日都在端茶倒水忙来忙去,何曾见过你的玉佩啊……公子莫要仗势欺人……”
男子摊开手,将几块零星的玉石碎片展示给大家:“若不是你弄碎的,难不成本公子为了你一个小娘们,还自己摔碎自己的宝玉不成?!”
围观的众人看见了玉佩的碎片,又觉着这男子的话似乎不无道理,纷纷说道:“是啊,摔碎了玉佩怎么连承认也不敢,不只身份低贱,心也低贱!”
“当真是恶心!还不快赔给人家!”
“就是啊,你总不能赖账吧!”
众人的辱骂声不绝于耳,千祈只觉吵闹得头疼,垂眸传声道:“你怎么看?”
初玄探寻着那玉石碎片的气息,有些惊讶地说:“小主人,那玉石是假的!”
“不是我,我没有……”女子的哭声被众人的叫骂声淹没。所谓众口铄金,所有人都叫嚣着邪恶,那么事情的真相早就没人关心了。
他们不弄清事情的真相,三言两句就被蒙蔽,还以为自己是大义凛然,为人间伸张正义。
千祈皱起眉头,有些难以忍受,干脆走出了人群,大声说道:“你们只听着这位公子的一面之词,就信了他,怎么就没人判断一下这证物的真假?”
男子闻言,怒目瞠视了千祈一眼,而后笑得散漫:“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们,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这江南玉庄的王少爷!你跟本少谈玉的真假,真是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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