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你早就该考虑到的。是你当初以为裴郡主不如你的上峰势大,前景不如你的上峰好,我更是不如你上峰那个在闺中便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苟合的女儿。这话说起来,你的决定也没错,两路人,本就不该牵扯到一起。”杨攸挑了挑眉,“你昔日那位上峰,是怎么死的来着?被先帝亲口下令腰斩?你想要怎么样的死法?放心,我不可能让你一刀毙命,那样便宜你,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她将话说到这地步,晓之以理便已无用,徐兴南牵出恶毒的笑意,“那么,我们便谈条件。你这就走,此后与我互不相干。要不然,就得劳烦郡主回想一下和我那位上峰的事儿了。
“当日他在酒楼几乎已经得手,却被你寻到机会打晕过去,委实可惜。可你记不记得,你贴身的衣物,玉佩,都在我手里。
“我先前便是想偏了,以为你仍旧能被我拿捏,但也总会确保万无一失,留了后手。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你很清楚。
“两日内我若是出事,自有人将你那些旧物送到此间官府,告你杨郡主私德有亏,千里迢迢跑来与人苟合。
“我的小郡主,确定要赌这一局么?我们还是照着我安排的道儿往下走吧,历经周折终于喜结良缘的表兄妹,岂不是比名节尽毁好了百倍?”
杨攸劈手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的头歪了歪,嘴角沁出鲜血。
徐兴南不恼反笑。
就在这时,一扇窗以人的眼力看不清的速度开启又关拢,随之发生的,是身着玄色道袍的女孩到了室内。
杨攸见是韩琳,心就落了地。
韩琳步调闲闲地走到床前,服侍着徐兴南,轻轻叹一口气,“说真的,我要是杨郡主,保不齐就暂且让你如愿,把你带到京城,风风光光地成婚,然后,就把你当成猪狗一般对待,折磨够了,便做成人彘。”
杨攸想了想,居然道:“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近两年,我没事就琢磨刑罚,想了不少整治人的法子,要是能逐样给他用上一用,该是特别有趣的事儿,再大的气也消了。”
“你是什么人?”徐兴南盯着韩琳,吃力地问道。
“对你而言,是索命的阎王爷。放心吧,你的爪牙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没法子毁我们小郡主的名节。”韩琳转向杨攸,“一切都安排好了,多说一刻钟官兵就到,因由是这厮私藏太后娘娘曾委托晋阳公主寻找的陆家传家的宝物翡翠白菜,再就是窝藏采花贼江洋大盗、与三名有夫之妇私通,加起来够他死几次了。他娘为虎作伥,凭据不少,也要入狱流放,他爹到底是打心底嫌弃他,也便罢了。”
杨攸想一想,接道:“而他,畏罪潜逃,不知下落。”
“没错。”韩琳会心一笑,“我们得找个地方,好好送他上路。你箭法也不错,我们就把他射成刺猬,之后点天灯,等他死透了,再放点儿炸药毁尸灭迹。这种下三滥,实在不能给他投胎的机会。”
“好!”杨攸颔首,“眼下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徐兴南的眼眸终于失去了光彩,满目绝望。
.
韩杨离开次日,韩琳的消息就到了,通过当地锦衣卫所用一只鹰送来的信,巴掌大的一张纸,用蝇头小字简略地叙述了抵达洛阳后的一应行径。
裴行昭看过,放下心来,相应的,留意到了廖云奇其人。
她对陆雁临、杨攸、阿妩、阿蛮等人一样,对她们的性情家境了解颇深,却顾不上留意她们所有的亲友亲信,至多是常看到一些熟面孔在她们近前出现。
她唤来许彻,问道:“军中有官职的,负伤回家挂着个闲职的,这些人私下里的行踪,你们是不是都有翔实的记录?”
许彻答是。
裴行昭吩咐道:“帮我找找廖云奇那一份记录,自陆、杨冤案前一年,到如今。找出来交给阿蛮。”
许彻称是,又道:“说起来有几年了,翻找存档整理出来,大抵需要两日。”
“没事,你好意思的话,耗两年都成。”
许彻笑着行礼离开。
阿妩若有所思地瞧着裴行昭,“我还以为,您对杨郡主是没有疑心的。”
“相对来说,我算是只疑心她和陆雁临的亲友亲信,打心底不希望她们做过什么害死人的事儿。而且即便怀疑,也轮不到别人欺负她们,我看重的,要杀的,得我自己来。”
阿妩笑着点了点头。
裴行昭一笑置之,“给杨攸传话,要是想把廖家人放到近前照顾,只管带他们一同进京,大可以说是我的意思。”廖云奇若是没有什么嫌疑,她理应帮杨攸照拂,要是有,便更应该把人放到近前。
暗中出巡的人,裴行昭让裴显从工部选了个堂官,裴显照她的要求举荐了纪尘,这人对营建尤其堤坝河道颇有些见地,哪里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日上午见到皇帝,裴行昭跟他说了:“是工部的纪尘,可以派他到北直隶,主要巡视河道堤坝,一两个月的时间,应该差不多。那边虽然是马老将军管理,也难保有下属疏忽。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关注的重点是:“一两个月要是不够也好说,朕出去三四个月就是了,说白了,便是三四年,也是远远不够修行的。”
裴行昭睨他一眼,“皇上总不回来,那起子官员不以为是哀家把你怎么着了就见鬼了。”
这还真背不住。皇帝讪讪地笑了,“那就按部就班地来,头一年只出去两回,一回两个月左右,往后再逐步加长时间,官员习惯了就好了。”
“修行就修行,做什么一定要去道观?”
道观仙气重,不是遍地可见嫔妃女子,不是一醒来就会想到各种俗世中事,清静又心静,当然是最佳的修行所在。但他说这些,就跟皇帝这差事拧着了,小母后一准儿不爱听,所以只好扯善意的谎言:“朕资质差,刚入门,最近几年,修行的地儿就得越安静越好。再说了,现在国库空虚,朕总不好在宫里建专门修行的宫室,就算用私库的银子也招官员非议,您说是不是?”
他还挺会找辙堵她。裴行昭就捧他:“皇上一心顾着大局,是臣民之福。”
皇帝喜滋滋的,趁机道:“过两日就是宜出行的黄道吉日,朕到时候便向母后辞行。横竖离得也不远,朕会让随从每隔三两日报信回来。”
“皇上先跟朝臣说说这事儿,他们要是都不同意,哀家也爱莫能助。”
“不会,不会,朕有法子对付他们。”
裴行昭一笑,又嘱咐他:“贤妃的父亲要去赴任了,给她个恩典吧,让她在宫里见见双亲,下午进宫,赐晚膳给他们。贤妃真的很久没见过至亲了,她父母逗留半日也不为过。”
“这好说,朕再赏他们百两黄金、两柄玉如意。母后要是没别的吩咐,朕这就回宫拟旨。”
“没别的事了,皇上去忙吧。”
皇帝走后,出去走了一趟的阿蛮回来了,笑道:“杨夫人这两日清了不少下人,让杨郡主的亲信物色新人。那些下人多半是别的房头带来的,很不高兴,杨夫人也不理他们,说能住就住着,不能住就分家各过,实在不成,把他们这一房的母子三个逐出杨家也成,那些人便消停了。”
该是杨攸早就让她办而她没理会的事,现在要兑现承诺过的话。“看起来还有得救。”裴行昭笑笑的。
“裴家那边,三夫人早就移到别院去了,说是最多能熬到下月初。芳菲姑姑陪着宜家小姐过去侍疾了,只是在跟前住着罢了,三夫人并不见她,说不能过了病气给她。”
这种生离死别的过场必须要走,裴行昭颔首,问:“长房那三个呢?”
“老夫人、大夫人都病了,大夫说都是急火攻心所至,能静心将养便无大碍。众位大人看过裴行浩之后,他被送回了佛堂,现在清醒过来了,起先还说些疯话,得知晋阳公主死了,罗家、裴荣等人都已伏法,这才消停了。”
“什么疯话?咒我不得好死,还是说我残害至亲手足?”
阿蛮咳了一声,“都说了,不外乎是做白日梦,想反过来帮着晋阳扳倒您,一开始闹着要告御状呢。”说话间,念及一事,“您真的不想问问他,当初嚷着知晓晋阳的秘辛,到底指的是什么事儿么?”
“现在他一定不肯说,先晾着。”
阿蛮称是,又说起裴显,“裴大人对族里,一面要铲除异己,一面要提携人才,这就不是短期内能有结果的了,不过,他有了戒备心是最重要的,起码府里干净了。”
“嗯。”
翌日,皇帝上朝,裴行昭在清凉殿处理政务。
将近辰时,冯琛来请:“皇上微服出巡的事情,已经在朝堂上知会百官。奴才来请太后娘娘过去一趟,皇上也好当面托付。”
裴行昭扬了扬眉。他还真说服了百官?为了修道,恐怕是将生平二十多年的本事都用上了。心怀笑意地想着,她颔首应下,当即去了前朝。到了大殿上,发现皇帝居然把“出巡”的期限改成了两三个月,颇有点儿对他刮目相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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