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是为这个才感恩知足,他作为阿昭的尊长,反而会为她生出不理智更不明智的贪念。
关心则乱便是如此。
被恩师记挂着的裴行昭,正在筹备出巡事宜。
前几年朝堂稳固了,她带着杨攸、韩杨、韩琳、许彻微服出巡过三次,抓住几名封疆大吏的小辫子,往死里薅了几把,官场总算勉强有了她想要的局面和风气。
可是从那之后,皇帝和朝臣就都不肯轻易答应她出巡了——最早结下仇家的时候,他们到底没亲眼看到亲身参与,现今眼睁睁瞧着她京里京外四处给自己埋炸雷,好些地方有恨她入骨不死不休之人,怎么能不担心她站着出宫躺着回来,便就打死不肯放她走了,抱团儿在午门外哭先帝显灵拦住她的事儿都出过两次。
她哭笑不得,可事关自己,也真没辙,只好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
闷到这一年,已是盛世之初的景象,各地百姓安居乐业,军营兵强马壮,官府治理有方,顺天府刑部早就没了积压的案子,来一桩了一桩,怎么样的宵小也休想轻易出没作乱,她也该出去走走了。
这次皇帝和百官并没阻拦,只是请她不要微服出巡,想去哪儿,明打明地去就是了,不放心什么地方,只管私下里派心腹去探察。
好话歹话全让他们说了,她还能怎么着?
要去的是江浙。
英国公自从奉命前去固防之后,到了把自己留在江浙好几年,一心练兵,从辖区内省出银钱来,一笔笔明账上攒着,留作打造战船。
如今国库说盆满钵满有些过,却是真的非常充实,六部见英国公如此,怪不落忍的,商量着联名上折子,拨出三百万两官银支应江浙打造战船兵器。
英国公大喜,私下里写给裴行昭的信中说,一定把每一文钱花到实处,弟兄们也惦记着太后,和臣一样,偶尔做一做太后故地重游的白日梦。
裴行昭回信说,在你滚回来坐镇京城之前,我一定过去瞧瞧,帮你们把白日梦做成真事儿。
这是承诺,亦是夙愿。
夙愿,有一些,此生难偿,有一些,已然成真。
她要官场百花齐放,名流争锋,已然实现:
乔尔凡已成为名动天下的学士,无人不知乔山长、乔先生。锦桐书院扩建两次,如今在读女学生达三千名,历年来保送的数十名女官均为实打实的人才,这是从未有过的盛况。
裴家的宜室、宜家文采斐然,于五年前到锦桐书院执教,是深受学子爱戴的两位裴先生。
杨攸在元和二年进入刑部做捕快,如今是扬名天下的第一女神捕,令江洋大盗作奸犯科之人闻风丧胆,把声名在外的锦衣卫的风头都抢走大半;
林策始终执掌内务府,近五年与乔尔凡、裴宜室、裴宜家合力修书,目前最为浩瀚的典籍《元和大典》正在抄录印发之中,官场士林望之兴叹折服。
私下里仍是裴行昭的酒友,每日下衙便回寿康宫,已在花园中选择了一个院落做自己的家。
前年自己的父亲卸任进京来,每日回去陪父亲用晚膳,吃完仍是回宫歇息。她爹见她被太后带得连男宠都懒得养了,哪有不高兴的道理,曾特地进宫言谢。
皇后与嫔妃相处得形同手足,闲来一起琢磨衣饰,竟也琢磨出了不少花样。最值得一提的是改进了棉布刺绣烫染的方式,省时省力便意味着省钱,人前人后常将别致的棉布衫裙穿起,做了着装不求奢华只求舒适悦目的典范,引得命妇效法,再递进到各个地方,再一次打压了奢靡之风。
张阁老仍是群臣之首,执掌内阁与兵部。其子张进之六年前回京,被户部尚书抢去做堂官,去年官至户部右侍郎。
爷儿俩都不是嫉贤妒能之人,正相反,常不遗余力地提携有才之人,得到他们悉心教导的,便有裴家的行川,行川在科举中高中探花,入翰林院行走。
乔景和多了杨攸这名悍将,到刑部的案子就没有破不了一说,两人齐心协力,连多年来束之高阁的五桩悬案都侦破了三桩。
女神捕的顶头上峰,自然是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美名在男女名士学子笔下传扬,百姓交口称颂。
乔景和不稀罕什么名声,闲暇时间也用来提携人才。他与裴显慢慢有了些交情,便顺带地知晓了裴行昭最早的恩人周兴礼,又连带的知晓周兴礼之子周淮安志在仕途,主动认下周淮安为门生,尽心教导三二年,周淮安高中二甲第四名,入仕后稳扎稳打。
自此,周家彻底从世代为仆变成了吃皇粮的门第。
燕王、楚王和大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一直走得比较近,太子很喜欢两位叔父,尤其喜欢嘴巴毒不着调的燕王。
正式册立太子之后,燕王经由钟离玄施药施针调理着,体内的余毒清了,再没了不知何时就要伤病复发的隐患,自请去了辽东。
他没事就找裴行昭、许彻、颜学开闲磕牙,也没少套练兵用兵之道,到了辽东就全用上了。近两年,辽东军在大周军中风头颇劲,对抗演习中屡出奇招获胜。
楚王怕燕王那小子一得意就底儿掉,忙不迭地请命赶过去协助,练兵帮不上,耳提面命地提点着他沉住气总是办得到的。
说到太子,他是四年前才开始得到太后的真传,骑射、剑法、治国、驭人。后两者,裴行昭很少直接给他摆道理,只是将他带在清凉殿,听听折子里陈奏了什么,廷议时她和众臣说了什么。
遇到实在想不通的,他才会请教太后,听她掰开了揉碎了跟自己说清楚。
获益有多大,他自己不敢说,或许用一件事可以证明。一日,他那个沉迷修道的爹跟他说,你带上亲信,去外头游学一年半载吧,等到回来,帮着太后和朕处理些政务,这是我们商量着定下来的。
他心里真是美得冒泡了,如果学识身手修为不过关,父皇和太后怎么能放心让他出门游历呢。
是的,他对那位名义上的祖母,明里暗里只称太后,而不是祖母,因为她几乎害怕听到那俩字儿,打小他就看出来了,其实特好玩儿,但是,她不高兴的事儿,他就不好意思做,懂事了便是不忍心做了。够累的了,他干嘛还给这位尊长不痛快呢,一点点都不应该。
再说了,裴帅、裴郡主、裴皇后、裴太后这些名头,都不足以代表她。
她是裴行昭,他与世人该记住的是这三个字。
裴行昭,荣光万丈的,独一无二的。
他以她为荣。
老将军马伯远一生最大的功绩不在军事,而是昔年推植棉花的功劳。那年之后,只要适合种植棉花的省份,都效法北直隶的推广之道,再逐年结合实情增加种植量。有三年,国库六成进项中有一成是棉布棉纱换得——都是以高价卖给属国邻国番邦,诸多省份加起来的产量,怎么能不可观。
——这么多出众的人,似一出精彩不断的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令人目不暇接。
曾经,裴行昭希望这些人的姓氏里有个陆,陆麒的陆,陆雁临的陆。
不能够了,永远的。
还希望有崔氏的人,这倒是来日可期的。她也好,张阁老与乔阁老也好,都在暗中帮扶崔淳风指定留下来的崔家后人。只盼着有朝一日,他们大放异彩,与崔淳风比肩。
都说人走茶凉,在她这儿不是。有些人的存在哪怕只如惊鸿一瞥,也足够她一世铭记于心。
黄土尘沙,从不能真正掩埋一个人,只要他曾熠熠生辉,点点光火便能始终照亮人心。
二月初九,裴行昭挥手别了眼巴巴送她盼着她从速回来的以皇帝为首的宫中上下人等。
乘坐马车离开皇城,踏上去往江南的路,她带着恩师兄长给的丸药,皇帝太子太皇太后与皇后送的种种补品金银珠宝。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名的把她当做离了寿康宫清凉殿就不能照顾自己的废物。可是,挺好的,心里暖烘烘的。
随行的是林策、阿妩、阿蛮、许彻,随从是金吾卫、羽林卫、骁骑卫和锦衣卫。她再三说轻车简从,阵仗还是闹得浩浩荡荡。
车马到了通州码头,弃车登上龙船,走水路去往江浙。
明明只是曾经挥洒豪情热血的地方,却有着近乎乡愁一般的心绪。
明明在那里的时日并不开心,她就是在那一带,几乎把一生不能承受的痛苦折磨受尽了。
纵然如此,仍旧怀念,午夜梦回时,总是重回故地。
因为最深重的疼痛来临之前,也有最惬意舒心的光景,与很多故人相伴。没有他们,没有后来的、如今的裴行昭。
路上,沈居墨有信至,说到江浙地界再聚。
哥哥最不放心她。也是,那可是她许下来生做亲兄妹的人。
刚放下书信,一大摞奏折由皇帝的亲信送来,好笑的是附有十张一万两的银票,来人说是皇上孝敬您的,请您只管由着性子买些可心的物件儿,银子是皇上私库里的。
一边让她在路上也要批折子,一边让她散心花钱——这皇帝的脑子,总是拧巴着,奇得很。
船行至江浙地界,一大早,沈居墨乘小舟赶来,登船见裴行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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