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不敢,绝对不敢。”莫永福连连保证之后,这才离开。
“这到底是鬼画符还是图?”韩杨对此很怀疑。
“我看着是鬼画符,不能指望。”裴行昭道,“但也不妨留着,试一试,就跟云山雾罩的迷宫似的,走通一条半条的路,兴许就能找到规律,也就看得懂了。”她示意他把图收起来,自己又喝了几口酒,“要摸石头过河了,跟送死没什么区别,你们确定要跟着?”
许彻抿了抿唇,“难道不该是我们问您是否确定要去?确定不派我们去探路?”
“可不就是。”其他三个人异口同声,不无抱怨的意思。
这档子事儿要是传出去,不知原委的人兴许会羡慕他们运气好,跟着小太后大开眼界,内阁重臣却一定会跟他们急赤白脸的——那些人目前最怕的就是小太后和带兵时一样玩儿命,可她就在这么干,他们还束手无策。
他们也总算明白,她为何将探皇陵的消息控制在重臣、禁军知情的范围了,要是传扬出去,她恐怕还没到这儿,京城就乱套了。
裴行昭笑得微眯了眼睛,“走着。”
五个人将要面临的是冒险之旅,却都气定神闲,无一丝紧张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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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昭离开皇城之后,寿康宫和清凉殿看起来都与平日没有任何不同,宫人人照常各司其职。
太后不在宫里,可以瞒很多人,却不能瞒太皇太后和皇后。
阿妩依照裴行昭的吩咐,去了一趟慈宁宫,对太皇太后说,裴三夫人病故,太后心里始终记挂着,这两日要回趟裴府,再酌情选一个寺庙,给裴三夫人在庙里点一盏长明灯,已尽哀思。
太皇太后刚一听,有点儿意外,她以为裴行昭早就悄悄地回过娘家了,但转念一想,也就觉得自己理解了:亲人病故,怎么可能只尽一次两次的心意呢?像她,对康郡王英年早逝的事,连续七日念经拜佛吃素,心里才平静了一些,裴行昭却不能跟她一样,把宫里当自己的家。
她于是点了点头,说太后回来之后,替我转告她,世事无常,生死也无常,这种事,在宫里经历的尤其多,一定要看淡些。
阿蛮那边去了坤宁宫,与阿妩的说辞不一样,她照着裴行昭的心思说了实情。
皇后听了,脸色都变了,“去皇陵?太后亲自去?会不会很危险?万一……呸呸呸,不会有事吧?”
“不会。”阿蛮忽闪着大眼睛,说完实话了,便该扯谎了,“有杨郡主、许大人和暗卫护着,太后也不会亲力亲为什么事儿,用不着,皇后娘娘说是不是?”
皇后哪儿细究过太宗地宫到底是什么情形,知道有机关,却不知道有多危险,听她这么说,也就这么信了。
“请皇后娘娘务必不要外传此事,”阿蛮行礼,诚恳地道。
皇后道:“本宫自然不会告诉任何外人。”
阿蛮又道:“毕竟是出宫去,嫔妃宫人知道了,少不得传来传去,万一传到太皇太后耳里便不好了——阿蛮对她老人家是另一番说辞,我们要是露馅儿了,可就有些麻烦了。”
皇后立刻意识到,比之太皇太后,自己是被太后全然信任的那一个,忙再次允诺不会告诉任何外人,又问了问阿妩那头是怎么个说法,省得太皇太后提起的时候,摸头不知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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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午,乔景和去了趟北镇抚司,见了见陆雁临和廖云奇。
这一阵过堂的次数不少,表面功夫算是做到家了,眼下官员百姓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到别处,许彻又不在,乔景和实在没必要在大堂上面对二人,对这两个,私下里更方便问出些东西,在大堂上不过是车轱辘话。
陆雁临和廖云奇相继到了诏狱之后,住处都不错。乔景和走进杨攸所在的小院儿,心思与杨攸过来那次大同小异。
没人存心给陆雁临调养,但没人对她动刑,饭菜就算有些敷衍,对寻常犯人来讲已算美味佳肴,再加上她身体的底子摆在那儿,便是心事再重,也不影响伤势迅速减轻,气色好了很多。
乔景和进门时,陆雁临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望着窗纱出神,听到他有意加重的脚步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起身沉默着行礼。
“坐吧。”乔景和抬了抬手,拉过一把陈旧的椅子,在她几步之外落座,“这次过来,不是要私下问询你的案子的事儿,是想说说别的。”
“乔阁老要说什么?我洗耳恭听。”陆雁临说着,回身落座。
乔景和缓声道:“想说说盗墓贼入侵皇陵不知生死,还想说说双月儿谋杀贾太嫔手足的案子。”
“入侵皇陵指的是什么?入侵太宗皇陵么?”陆雁临问道。
乔景和颔首,“正是。开国至今,也只有太宗皇陵最招盗墓贼惦记。”
陆雁临事不关己地一笑,“这种事也不算什么吧?太宗皇陵不亚于一座金山,盗墓贼本就是赚这行钱的,可不就得总有人去碰运气。”
“没错。”
“双月儿和贾太嫔的兄长是怎么回事?”陆雁临的耳根子不是清净可言,是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在她周围说外面的事,“我记得,贾太嫔的手足叫贾乐志?那位太嫔在家里,同辈的手足好像只有那一个。”
“对,就是贾乐志。”乔景和简略地讲述了案子的始末,之后问道,“你对这种事,是怎么看的?”
陆雁临凝望着他,眸子幽深,“我不明白阁老为何这样问我?这种事,依阁老之见,我该怎么看?”
“我不过是问一句,你却反问两句,似被戳到痛处一般。”乔景和唇角微扬,笑得有些残酷,但他并没掩饰,压根儿也不想掩饰,“你应该怎么看,难道需要别人告诉你?”
陆雁临咬住唇,“看起来,阁老没少看我那份供词吧——杨攸讯问我的那一份。”
“看过一次便够了。”乔景和道,“我跟你说这些,你的确是可以说我没安好心,故意让你难堪,但从我本心来讲,我只是不明白而已。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话又从何说起?”陆雁临挑了挑眉,“我不记得与乔阁老打过交道。”
“几年前,崔淳风在军中见过太后,也见过你和杨郡主。”乔景和道,“一次与我说起来,他对你们三个赞不绝口。”
陆雁临抿紧了唇。
“我以为,你和杨郡主,会是一辈子陪在太后身边的人。”乔景和道,“我也以为,你是最不可能背叛太后的人之一。可见我终归见识有限,或许不是高估了你,而是低估了利用你戕害忠良的人。”
陆雁临闭了闭眼。没人说这些,她的自责兴许会更重,总有人说,她只会生出逆反之心。
乔景和观察着她的神色,笑微微地道:“你放心,我从不会指望一个叛徒找回良知,于事无补,也没人稀罕。我想,太后尤其不稀罕你的自责,甚至懒得再看你哪怕一眼。”
陆雁临咬了咬唇,“你怎么能笃定?她最喜欢看她的战果,看将要死在她手里的人的惨相。”
“战果,死在她手里?”乔景和只觉好笑,眼中闪着讥诮,“这两样都与你无关。”
陆雁临挑了挑眉。
“战果便不需说了,她只是碰巧发现了一个叛徒而已,原因么,是那叛徒太蠢,慌不择路,她不想发现都难。”
“……”
“蠢人的死,与太后娘娘何干?自己找死,跟她更无半分关系。你便是到了十八层地狱,也不要说是死在太后娘娘手里,那是对她的折辱。”
“……”陆雁临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原来乔阁老是来诛心的。行,这些话我记住了,此刻起,我会有自知之明,您可心安了。”
“谈不上诛心,我要真存了那心思,少不得仔仔细细地把你和双月儿比较一番,她身在泥沼却洁身自好,活出了风骨和傲气,赴死时也能挺直脊梁。”乔景和稍稍顿了顿,微眯了眸子凝着她,“而你呢?有一位铁骨铮铮的兄长,有良师益友在侧,却被最下作的人算计,之后毫无作为,只是受制于人。唉——我只是在想,双月儿和你是不是投错了胎?如果她是你,如果你是她,情形便颇有看头了。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尤其你,除了令人作呕,还剩下什么?”
陆雁临腾一下红了脸,继而别转脸。
乔景和的语声仍旧很和缓:“我有时又会想,你必然知晓自己必死无疑,那么在死之前,能不能把你已经折了的脊梁骨挺起来,把你丢掉的被人肆意践踏的尊严找回来?”
陆雁临似是没听到,一动不动地望着别处。
“唆使你铸成大错的人,也就是付云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乔景和不在乎她的态度,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他只是为了帮晋阳公主么?晋阳的确是得不到就毁掉的性子,可是这样恶毒的手段,晋阳若事先知情,不会允许。
“她再如何目中无人,也会料定真相大白时,太后娘娘会恨她到什么地步,会因此而收敛几分。她就算是野心最盛的时候,也只敢说自己能扳倒太后,而不是除掉太后,只要太后在,便一定会报仇雪恨。要不然,她何至于连收留陆麒、杨楚成两头的叛徒都遮遮掩掩,只让党羽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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