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二十二了,该要孩子了。”戚太后柔声劝道。
戚太后是个严厉的母后,上辈子华阳也不敢违背母后,这辈子她却没那么敬畏,嘟嘴道:“您再催我,以后我不进宫了。”
戚太后:……
“娘是为了你好。”
“我那么说也是为了您好,免得下次我还不听您的话,您又要生气。”
戚太后觉得,女儿的歪理越来越多了,只是女儿小时候她可以让嬷嬷盯着女儿认真学礼仪,现在却没有办法干涉女儿与驸马的房里事。
母女俩僵持之际,元祐帝到了。
弟弟行完礼,华阳便找个借口带走弟弟,姐弟俩换个地方说话。
“姐姐惹母后不高兴了?”元祐帝还是很会察言观色的,尤其是母后的脸色。
华阳在凉亭里落座,叫曹礼、朝云等人退到外面,她才跟弟弟说贴己话:“母后催我生孩子呢,我不高兴。”
元祐帝的目光飞快扫过姐姐的小腹,耳垂微红。
华阳倒不是故意跟弟弟说这个,她是拐着弯夸陈敬宗与陈家:“别人家都是公婆或丈夫着急子嗣问题,我倒好,夫家不急,亲娘反倒是最急的。”
元祐帝天天被母后、大臣们灌输各种礼法教条,倒是明白母后的意思:“母后是怕姐姐一直怀不上,被百姓诟病。”
华阳:“怎么,你也站在母后那边?”
她挑起纤细的眉峰,一副元祐帝敢点头,她就要发作的姿态。
元祐帝可不敢得罪姐姐,姐姐只是生气还好,万一姐姐以为家里人都不帮她,姐姐该难过了。
元祐帝忙道:“我当然支持姐姐,姐姐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谁敢背后议论姐姐,我叫锦衣卫抓他。”
华阳笑了:“你有这份心姐姐就知足了,可不用惊动锦衣卫。”
揭过此事,姐弟俩开始分享过去一个月宫里宫外的一些新鲜事。
华阳提到了她与陈敬宗的弘福寺之行:“算他运气好,真的去了,不然我要罚他在弘福寺剃度。”
元祐帝深深地替陈敬宗捏了一把汗,那么大的雨,换成他大概是不会出门的,也幸好陈敬宗憨厚老实,又看重姐姐,才保住了他的头发。
华阳说完,轮到元祐帝了,读书观政都很沉闷,他觉得姐姐不会高兴听那些,便也专挑有趣的折子说,譬如某个地方官因为纵容小妾欺凌正室,被同样为官的岳父狠狠参了一道折子。
“对了,鞑靼那边给朝廷进贡良马的使臣已经过了蓟州,再过几天就到京城了,驸马英武非凡,我准备从这次的贡马里挑一匹赏赐给他。”
华阳心中一动,鞑靼那边盛产名马,但马乃军需,马贩子想要把草原上的马运到中原来卖,都要先经过鞑靼官员的遴选,马匹的数量与品级都有限制,可以说,马贩子手里那些被他们夸得天花乱坠的“千里马”,放在草原也许只是中等偏上的货色。
鞑靼给朝廷进贡又不一样,五百匹骏马,怎么也得有几匹最顶尖的宝马,才不会损了鞑靼汗的颜面。
“无缘无故的,为何要赏他?”华阳不甚在意地问。
元祐帝:“他是我姐夫,他待姐姐好,我赏他一匹马算什么。”
华阳:“行吧,回头我就跟母后说,这是我特意从你这里给驸马讨的赏赐,免得她总怀疑我欺负驸马,还有你赏赐驸马的时候,也要透露我的功劳,让他领我的情。”
元祐帝:……
姐姐待驸马还真是“好”啊!
第138章
八月初六, 鞑靼来中原进献贡马的使臣到了京城。
朝廷派礼部官员先在驿馆招待这些使臣,等初九元祐帝上朝之时,鞑靼使臣们再进宫拜见。
初八这天下午, 华阳进了宫。
戚太后:“六月七月你都只在月初进宫,这次过来, 莫非是为了明日鞑靼使臣的献马?”
华阳:“几百匹臭烘烘的马有何好看的,方才我歇晌时梦见了母后,醒来特别想念,这才来了。”
戚太后:“盘盘如此惦记娘,娘还真是感动。”
她看女儿的眼神, 分明是已经猜透了女儿的小心思。
华阳笑着靠过来, 脸挨着母后的肩膀:“娘, 明日使臣献马, 您要去看热闹吗?”
戚太后:“朝会就罢了,马场那边我走一趟。”
华阳:“那我陪您一块儿去。”
戚太后:“又想给自己挑一匹啊?”
她记得女儿特别喜欢毛发雪白的骏马, 先帝在世鞑靼的几次献马, 先帝都会特意把最漂亮的白马赏赐给女儿。
别看戚太后看不上先帝很多地方, 但每每想起先帝对两个孩子的宠爱,戚太后心里也会有些怅然。
华阳:“我不要了, 是您的好女婿, 这些年一直骑着当初他大哥送的一匹老马,他不嫌寒碜我嫌,正好趁这次机会叫弟弟赏他一匹。”
戚太后自然盼着女儿与女婿夫妻恩爱, 女儿平时跋扈, 难得肯对驸马好一次, 戚太后也乐得支持。
傍晚一家三口共用晚餐, 华阳再当着母后的面跟弟弟讨马。
元祐帝好笑地配合姐姐演了一场戏。
翌日, 元祐帝早早去上朝。
鞑靼是最近几年才向朝廷俯首称臣的,如果此时坐在龙椅上的是先帝,哪怕先帝好色远近闻名,先帝的年纪在那里摆着,鞑靼使臣们都会恭恭敬敬地说话。可眼前的元祐帝才刚刚十四岁,本就是清瘦的身形,再被宽大的龙椅一衬,越发像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如何让那六位健硕如山的草原汉子真心臣服?
谈到这次的贡马,为首的鞑靼使臣声音洪亮地道:“皇上,今年是您建元之年,我们可汗为了表示祝贺,除了按照协议搜集五百匹上等骏马进献给您,他还将今年物色到的一匹千年难遇的绝世宝马送了过来,等会儿您一见便知。”
龙椅之上,元祐帝与陈廷鉴对视一眼,朝鞑靼使臣淡淡一笑:“既是绝世宝马,朕怎好让可汗割爱。”
鞑靼使臣笑得更大声了:“皇上不必客气,如果那马肯听我们可汗的话,可汗应该也舍不得送您,只是那马的脾气太烈,我们可汗数次试图降服都以失败告终,可汗便说,此马大概只能被中原的天龙之子所降服,故而叫我们带过来献给您。”
元祐帝难以察觉地抿起唇角。
他再自负,也知道自己才十四岁的身体远远不能与鞑靼可汗相比,鞑靼使臣这么说,分明是想看他的笑话。
就在此时,戚瑾出列,笑着对鞑靼使臣道:“不知可汗是否有让其他草原健儿尝试降服那马?”
戚瑾面白如玉,哪怕他穿着武官的官袍,鞑靼使臣也看不上这种小白脸,蔑然道:“绝世宝马,又岂是人人都可染指?”
戚瑾:“就怕那马只是寻常良驹,只是尊可汗年迈,力有不逮。”
短短一句话,把六个鞑靼使臣都激怒了,排成一排撸起袖子,就要对戚瑾动手。
元祐帝斥责戚瑾道:“不可对可汗无礼。”
戚瑾这才朝鞑靼使臣们行礼赔罪。
长得好看的人文质彬彬地拱手赔罪,越发风度翩翩。
鞑靼使臣们知晓中原的礼节,戚瑾都这般了,他们再继续闹事,倒显得他们粗鲁小气。
鞑靼使臣重重哼了一声,扬着脖子道:“是宝马还是凡驹,咱们去跑马场一看便知。”
剩下的也不用多说了,元祐帝先派人去恭迎太后,再率领文武百官以及鞑靼使臣前往跑马场。
戚太后、华阳只比他们晚到了一盏茶的功夫。
元祐帝恭恭敬敬地上前给戚太后行礼,文武百官也都垂首躬身。
鞑靼使臣们虽然也跟着行礼,目光却不甚恭敬地在戚太后母女脸上扫了一遍,他们看不上中原的一众小白脸男人,看着这对儿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女,却又都觉得惊见天人。
行过礼,华阳姐弟俩一左一右地守在母后身边,率众来到跑马场这边的高台之上,至于那六个鞑靼使臣,只能憋憋屈屈地跟着陈廷鉴等人走在后头。
高台上早已摆好了席位,皇帝一家三口坐在中间,几位阁老与六位鞑靼使臣分别坐在左右下首,其他文武官员都站着。
元祐帝:“献马吧。”
曹礼随即高呼一声“献马”,再有其他太监依次将皇上口谕传下去。
少顷,御马监的养马官与鞑靼随行的养马官一起牵着五百零一匹骏马走了过来。
乍一眼看去,那五百匹骏马个个膘肥体健,但仔细辨别一番,就会发现这五百匹马存在着优劣之分,其中十匹最是上等,剩下的便是比较寻常的蒙古马了,虽然在中原也能卖上百十两银子,却不够让达官贵人们觉得稀罕。
此外,另有一匹浑身枣红毛发的骏马,是单独牵在马群外面出场的。
而这一匹,在五百匹骏马的衬托下,依然鹤立鸡群,包括华阳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时间落到了枣红骏马的身上。
鞑靼使臣摸了摸他乱糟糟的胡子,引以为傲道:“这匹枣红马便是我们可汗特意献给皇上的绝世宝马。”
越是少年郎越容易被宝马宝剑这等自带侠气之风的物件吸引,元祐帝也不例外,他对那匹枣红骏马可谓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