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朝讲究男女大防,在鸣山书院只有明晖堂有女孩子,待大些便回府请专门的女先生教导,是以矮个子里定有她以后的同窗。
贺攸宁更是来了兴致,第一天来书院便遇上这么一出好戏,可不得好好瞧瞧。
身穿青衣的那群人一直没开口,倒是这群小的,嘴里说的话越来越难听。
“你们能来鸣山书院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分,非但不知感恩,还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一群不知感恩的狗东西。”
一群人七嘴八舌,其中一个身着青衣的学生终是忍不住反击:“你别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们设局陷害。”
说话之人似乎很是生气,只见他脸憋得通红,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招呼到对方脸上。
双方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这时从青衣学子中走出一人,身量比同龄人更高些,小麦色的脸庞,高挺的鼻梁,一双眼睛深邃,一站出来便吸引住全部人的目光,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贺攸宁觉得,她见过的俊朗少年也够多的了,这位的样貌仍然可以名列前茅。
这位少年说话很冷静,有条不紊道:“这位公子毫无证据便对我们破口大骂,更是将偷鸡摸狗四字冠在同门身上,若传出去,岂不是置书院中所有同门的名声于不顾。”
“谁和你们是同门,低贱之人还敢与我们相提并论。和你们还要提什么证据,我的簪子就是在碧园中丢的,翻遍却还找不见,此处离你们明义堂最近,怕不是你们哪个动了歪心思提前寻了藏起来。”
贺攸宁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只簪子引发的冲突啊。
再定睛去瞧适才说话的女孩,越看越眼熟,似乎之前在她的生辰宴上见过,约莫是哪位大世家的女儿。
面对栽赃那少年听了也不生气,泰然自若道:“凡事都要讲证据,证据是对事而不对人。再者,碧园谁都可来,卿小姐也来过此处还在这丢了簪子,可见这虽离明义堂近,可是人来人往,谁也说不准簪子如今在何处。”
“倒是更让我疑惑的是,碧园离明晖堂甚远,卿小姐怎得会此处丢了簪子。”
卿小姐?贺攸宁灵光一闪想到,这人正是她的表姐卿蔓依。生辰宴上还曾见过,那时乖巧的模样和现在的趾高气昂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但一想她又坦然了,作为一个臭屁小孩,贺攸宁还是有自己的攀比心在的,也是,全京城谁敢在她面前摆架子。
想起卿蔓依在宴会上和父皇说话时不自觉流露出的紧张,又看看她现在,俨然是这群人的小头头。
这样的对比实在太明显,贺攸宁越想越好笑,一时忍不住笑出声。
笑声突兀,一下就被人听到,“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一听这话,贺攸宁立马小脸一沉,从石头后走出来。
见是为五岁模样的女童,众人的神色顿时一变,渝平公主要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书院,眼前这人五岁模样,身上穿的锦缎一看便知是千金难寻的料子,通身气质不凡,不是渝平公主又是谁。
“刚刚是谁在说话。”贺攸宁面无表情,一双肖似景成帝的双眼扫视众人。
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多言,只有之前据理力争的青衣学子镇定自若地望向她,还冲她笑了笑。
贺攸宁差点一个没绷住,下意识要朝他咧起嘴角,幸而及时止住,暗暗瞪他一眼。
谁料他笑更欢,弄得贺攸宁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瞪他他还笑,索性转过脑袋不看他。
又重复一遍:“刚刚是谁在说话。”
“回公主,是,是我。”是卿蔓依。
贺攸宁眯了眯眼睛,顿时换了副表情,仿佛没事人一般甜甜地叫了声表姐。
卿蔓依见贺攸宁能记住自己,高兴地小跑两步冲到她面前,就要拉她的手。
贺攸宁小手往身后一放,巧妙躲开,又垮起脸道:“幸而今日来的是我,若是我大皇兄,表姐这般口无遮拦只怕是要落个重罚。”
可不是嘛,骂皇家之人装神弄鬼可是大不敬,众人神色怪异。
却见贺攸宁话锋一转,“不过嘛,也幸而是我,我虽刚来,但院训也是通读了,表姐今日这番,按照规矩得将院训抄写五十遍。”
还未等卿蔓依反应过来,又指着明晖堂众人道:“至于你们,辱骂同门言行无状,各自抄上百遍交与院正。”
明晖堂众人顿时愣住,这事要是捅到院正那去他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不由纷纷将目光投向卿蔓依,这里面她与渝平公主最熟。
卿蔓依顶着同伴祈求的眼神本想开口,就听见贺攸宁小声冲她耳边嘀咕,“你求情就多加一百遍。”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不说了。
贺攸宁深知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关心道:“老远便听见表姐丢了一只簪子遍寻不得,正巧我那有一只父皇新赐的步摇,就赠与表姐吧。”
刚刚受了打击,如今得一簪子,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心里因为受罚的怨气也消了。
本想着这事也就过去了,贺攸宁却又提起院训:“凡入学院求学者,不论身份地位,皆同为学子,以同窗之礼相待。”
“不知院训上是否有此句。”
“却有此句。”回答的正是那青衣学子。
贺攸宁转过身看向他,行了同窗礼,“听闻我表姐丢了一只簪子,想必这只簪子十分重要,竟惹得明晖堂明义堂两堂学子在此寻找,不过学子当以学业为重,不若我寻了院正前来定夺此事。”
此话一出,明晖堂众人脸色都变了,渝平公主行事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先是罚了他们,又对一个商户之子行同窗礼,她本应该站在他们这边的。
“不必了。”身后忽传来一拒绝声,贺攸宁下意识看向来人。
奥,又是卿家的一位表哥。
贺攸宁低头快速翻了个白眼,等抬起头又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冲着来人叫道:“表~哥~。”
卿嘉述脚步一顿,我的公主表妹有点奇怪怎么办。
第7章
除了自己的母后卿皇后,贺攸宁对卿家的人实在是没多少好感,这些年景成帝对世家的心思众人皆知,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贺攸宁对世家的看法。
对于卿嘉述,贺攸宁虽没见过几面,但也有所耳闻,知道卿国公对这个孙子寄予厚望。
贺攸宁心下不喜,这个卿嘉述看来是要替卿蔓依收拾烂摊子。
卿嘉述看着面前贺攸宁的小脸不停转换神色,泰然自若地与明义堂众人互行同窗礼。
耐心解释道:“不过一只簪子竟然各位同窗、师弟弟妹们如此大费周折实在是舍妹的不是,鄙人在此向各位赔罪。此事实在不必劳烦院正大人,不若就此揭过,待来日得闲,斐之愿在好意楼设宴,以赔今日之罪。”
要说卿嘉述贸然打断贺攸宁已让她不喜,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当即便阴阳怪气道:“就此揭过?自家妹妹丢了好重要的簪子欸,一句安慰都没有就要揭过啊。”
又假惺惺拍了拍卿蔓依的手,心疼不已道:“虽说我做主罚了你,可也是遵守院训不得不做,但心里是想着要给表姐一个交代的,毕竟咋这么重要的簪子总不能说丢就丢了吧。”
卿蔓依重重点头,她以往是爱无理取闹了些,可这次簪子是真的丢了,还是她最喜欢的那支,要不然能闹这么大吗?
卿嘉述见贺攸宁三言两语就挑拨起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由挑了挑眉。
贺攸宁却不等他再说话,一声令下就要搜查,“事关学子清白,自然不是一件小事,若让我查出是谁败坏了鸣山书院的风气,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话音刚落,明晖堂人群中一位小姑娘顿时抖如筛糠,众人一看心中皆有定数。
此时明义堂那名小麦色脸庞的男子却开口道:“卿小姐失了簪子一时心急情有可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卿公子的宴席我等便不去了。”
一听他这么说,贺攸宁顿时就急了,真正的小偷就在眼前,明义堂众人被出言不逊就这么算了吗?
急忙问他:“那清白呢,被人冤枉,清白不重要吗?”
那男子却笑:“清白在公主心中,这便够了。”
贺攸宁愣住,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清者自清,这世间之人太多,若任何之事都要经他人之口才作数,那岂不是要为此苦恼良久,是以只要有人愿信我便可,何故要求所有人都接受事实。”
可他没说的是,今日之事到这里事实已经分明,他们的清白得证就够了。
此时是有公主撑腰,可事后呢?公主不会时时刻刻都关注他们,今日若非要揪出真凶,哪怕只是一个小世家的小姐,其背后的怒火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不是不想出一口气,只是不能要,真相或许早就不重要,他们要的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借着此事将明义堂众人的尊严踩在脚下罢了。
从前也是如此,只是今日多了个渝平公主,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儿,竟然愿意站在他们这边,这就足够了。
贺攸宁有些发愣,不由问出口:“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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