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他得到这个皇位是大皇子施舍,是父皇无可奈何的退而求其次。
可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唯独无法接受在贺攸宁心中,大皇子能有如此重的份量。
大皇子明明已经有拥有这么多,却要连他唯一的温暖都要夺去,他难道就不配被偏心一次吗?
贺攸宁对这个幼弟自然是心疼的,因着景成帝对阮贵妃的纵容亦或景成帝自己的私心,后宫中子嗣并不多,小皇帝的出生是个意外。
小皇帝生母是景成帝南巡时带回来的一位女子,只临幸过两三次,因着是平民出身,景成帝对其戒心并不大,是以才让她怀上孩子。
后妃们都是世家出生,对于这样一位出身普通的女子,并不放在心上,就算生下来是位皇子也是毫无危险。
只不过小皇帝的生母野心甚大,为了谋个天象的好意头,喝下催产药提前一月生下小皇帝。
景成帝最不喜蠢人,因着这样的行径,小皇帝的生母非但没晋位分,还遭到厌弃。
将小皇帝送到卿皇后身边,纯粹是景成帝一事冲动,待清醒下来,便觉事情不妥,他绝不允许宫中有人威胁到大皇子的地位。
是以,小皇帝并未记在卿皇后名下,只这样没名没份的养在未央宫。
贺攸宁那时大了点,已能察觉到小皇帝的尴尬处境,有意对他好些,这样未央宫的宫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对小皇帝太差。
她还记得小皇帝幼时是爱笑的,他长得像生母,眼睛大又圆,冬日里胃口好些脸上肉嘟嘟,甚是可爱。
如今他不过七岁,眉间却像有化不开的忧愁。
贺攸宁伸手抚平小皇帝皱着的眉头,将他轻轻搂入怀中,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般轻轻拍打着他瘦弱的脊背。
“阿姐答应过你,会帮你坐稳皇位,从小到大,阿姐可曾骗过你?”
小皇帝并不说话,只将她抱得更紧,贺攸宁摸了摸他的脸,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湿润。
或许成为皇帝后的日子他过的并不好,高处不胜寒,他没有可以依仗的人心中又怎能踏实。
“若是大皇兄不愿再装,想要这皇位,阿姐会帮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帮我呢?”小皇帝的声音从怀中传来,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喃喃自语。
贺攸宁心中暗叹一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若换作是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大皇子发展自己的势力。
一个曾经被寄予厚望差点成为储君的皇子,扪心自问,谁能做到不心生芥蒂。
“大皇兄失了一臂,彻底与皇位无缘,你自不用担心。”此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小皇帝还是在说服自己。
“不过是一只手臂,若大皇兄想又有何不可?”小皇帝十分执拗,一定要贺攸宁正面回答问题。
贺攸宁曾经也想过,大皇兄文武双全,有治世之才,失去一只手臂照样能指点江山,登上皇位又有何不可。
可大皇兄成为痴儿,就彻底不同了,贺家的江山万万不能交到一个傻子手里。
事情却又转机,大皇子并非真正痴傻,而是装傻。
在贺攸宁看来,大皇子并非是自欺欺人之人,会用装傻来逃避现状,但事实摆在眼前,大皇子就是这般做的,贺攸宁不信也得信。
或许当年景成帝给大皇子起名贺临简之时,就早有预兆。
临简,简傲绝俗,这样的人一朝跌落淤泥中,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话却不能对小皇帝说,贺攸宁只道:“父皇将皇位传于你,是看重你,诏书中写得明明白白,这就是你的皇位,谁也夺不走。”
“若有朝一日,大皇兄要同你抢,阿姐也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可贺攸宁心中却是相信大皇子的,他将林水铭安排在小皇帝身边或许是有私心,但从香料一事便知,他还是从前那个行事磊落之人。
林水铭所言句句是真,香料对于小皇帝的身体有利。
大皇子并不想害小皇帝,相反,却有意要调理小皇帝的身体。
只是香料可留,林水铭却不能继续留在小皇帝身边。
小皇帝听了她的话果然安心不少,从怀中抬起头问她:“真的吗?”
贺攸宁重重点头,正色道:“千真万确。”
小皇帝这才笑了,对他来说,皇位并非有多重要,他这样的身体即使成了皇帝又能在这位置上待几年?
他想确定的是贺攸宁的真心,就这一刻,他能确定,他在被贺攸宁偏爱着,这就够了。
宽心后的小皇帝立马成了小甜糕,催促着贺攸宁快回去休息。
贺攸宁还有事要处理,确实不能多留,摸了摸小皇帝的脑袋,叮嘱道:“一会儿让宫人送你回宫,待你走了我再走。”
“对了,从前在你身边伺候的公公,已经在回宫的路上,约莫明日就能到。”
一回宫她便托人去找那公公,也是赶巧,这件事了了,人刚好能到。
小皇帝听了果真很开心,忍不住又抱着她的腰。
大皇子擅自主张送走小皇帝身边的人,贺攸宁却大概能懂他的意思。
小皇帝似乎将人都分门别类,对待亲近之人太过依赖,这样的对象若是个太监,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皇子从小受的教育便是待人若即若离是最好,亲人且不论,但对待下人却要把握好分寸,不可太过疏离也不可表现得太过亲近。
小皇帝显然就是反面教材,他不喜欢的人是片刻也不愿与之交谈,就连看一眼都嫌多,若是喜欢,恨不得什么事都要同此人讲。
确不是帝王之道,贺攸宁即使再无奈却也不想此刻小皇帝不开心,也罢,这孩子也不是全无心机任人摆布之人,身边多个他自己的人又如何呢?
总不能事事都要他们替他考虑周全,他总是要独当一面。
小皇帝坐上轿辇,挥手向贺攸宁告别,月光下照得小脸有些惨白。
贺攸宁将吩咐淡竹准备的汤婆子递于他,隔着帘子道:“脾胃虚弱之人要少食杏仁,你素来身体不好,以后这些伤身的事可别再做了。”
半晌后,帘子里传来一声回应,“好。”
待小皇帝一行人逐渐走远后,贺攸宁才重新回到殿中,年柯正在等她。
等进了殿内,却发现何添竟还在,他并未回太医院,而是一直守在偏殿,有事与贺攸宁相商。
贺家人都喜欢聪明人,贺攸宁也不例外,对于适才何添在殿中的机灵,她颇为欣赏。
又因他对小皇帝有几分忠心,贺攸宁觉得此人更是难得,是以对他也算和颜悦色。
“何大人不回太医院可是有事要说?”
何添扫了年柯一眼道:“下官有要事向公主禀报。”
贺攸宁挥手示意年柯退下,“这下你可说了,究竟是何事。”
何添双手放于额上,直直跪下道:“不知公主如何处置这批香料?”
贺攸宁却问他:“依你看,这香料是用还是不用?”
“依下官之见,这香料还是接着用为好,皇上平日汤药不断,可以此香料为辅,却有调养之效。”
贺攸宁挑眉,“你只是要说这个?”
何添却不敢接着往下说,时间久到贺攸宁有些不耐,才缓缓说道:“皇上思虑过重,若往后像这般耗费心血,即使是再好的药材都无济于事,恐活不过十岁”。
第17章
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贺攸宁有些茫然,第一次将命不久矣四个字与自己年幼的弟弟联系在一起。
尽管对他的身体状况早就做到心中有数,可是如今听来却无法接受。
若是出生在普通人家,以他的年岁如今正是无拘无束的时候,偶尔调皮不愿读书写字,那便与同伴们比试骑射功夫。
等到十四五岁,便可出去游学,踏遍山川名胜,走过乡间小路,行至小桥流水,或结交三两好友,于临山傍水处煮酒谈诗书,度过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
再大些,便可娶一心上人为妻,佳人相伴红袖添香,膝下有可爱的儿女,一辈子安稳幸福。
可他生在帝王家,从小生活在精致的牢笼中,从未踏出宫门半步,还没真正见过自己所拥有的大好河山,却被人划上生命最后的截至点。
贺攸宁忽然想起,从前每一次去看望小皇帝时,他总是守在窗边,次数多了,贺攸宁忍不住好奇问他,窗外究竟有什么好看的,竟让他这般眼巴巴地瞧。
他却捂着嘴笑道,窗外景色一般,但人却难得啊。
贺攸宁才懂,他是等着自己去来看他呢。
他身体不好,宫人们也不愿他常出去,唯恐病了累了,回头惹来责罚,便想办法拘着他,是以别说去宫外了,就是在宫中御花园也不常见他的身影。
等待是他人生中最常见的事,他就这样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等着偶尔有人能记起他,小心翼翼在他人心中为自己谋划一块不大的地方。
他手里攥着的东西不多,因而分外珍惜,害怕失去,也害怕被抛弃。
贺攸宁去皇陵的那日,正值初夏,往年是小皇帝最喜欢的一段时光,在这样好的日子里他才能无忧无虑地疯玩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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