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将信压在胸口,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像是玉玉将热乎乎的脸贴在那里,亲自对他说“想你”。
我也想你。
但你在治病救人,我却在杀人。
原囿安赶紧止住这个念头,垂下眼仔细收起信,再次灭了烛火。
没有玉玉的被窝甚是冰冷,屋里燃着两盆炭火也驱散不了的清冷。他抱着玉玉的枕头,虽然她一般枕在他的胳膊上,但那枕头上还是残留着玉玉的气息,紧紧抱着,深深嗅着,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帐幔,感受到那令人发抖的寒意像潮水一般将他浸透。
屋外春雨淅淅沥沥,他在一片寒冷中阖眼而眠。
——
宁王的尸体被找到,已是数日之后。查不到凶手,除了“五台山道观”以外没有一丝线索,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宁王殒命道观,疑似自杀。
风寒入侵,原囿安病了,原本告的假,再度延长。他撑了四日,觉得自己实在难以好转了,才在给玉玉的信中提到自己生病一事。不自觉地,提起笔便觉得委屈,他细细地写明了自己每一个症状。
通篇没有思念,却比思念更叫霍玉玉动容。
霍玉玉看了信,第二日便与大师兄请辞,太医院派了不少太医出来研制治病良方,霍玉玉也能有机会喘口气,去别庄待了两天,确定自己没有染病之后,马不停蹄赶回了安昭院。
回到安昭院时,已是晚上,天气阴阴沉沉,她的脚步却轻快无比。
屋中只亮着一盏烛火,有些暗,原囿安不像她总喜欢家里亮堂堂的,他只需要看得见东西的亮度就可以。
光线不明,暖融融地照亮床尾,原囿安面容隐在帷幔的阴影中,因为鼻塞和咳嗽,呼吸有些重。
霍玉玉快步到了门口,放轻步伐,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半边身子披着烛光,乌亮的瞳孔中倒映着他晦暗不明的容颜,安静看了好一会儿——她回来便没有让小厮通报,怕打扰他睡觉,伤寒病人最需要卧床休息。
他陷在衾被中,比她离开时虚弱许多,虽然成亲后原囿安也偶有生病,且病得都要比一般人深久,但她还是无法习惯。
霍玉玉用凉水净了手,在火盆上翻来覆去烤了烤,再度蹲下,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摸不出热度,但汗涔涔的,是低烧,她伸出手指横截住他的鼻息,鼻息很热,处于病气正盛的阶段。
“对不起啊,知懿。”她轻轻握着他的手,放在脸上贴了贴。她总算能理解大师兄为何那样放心不下敏敏姐了。
原囿安整日昏昏沉沉,但睡得不深,像是能感受到玉玉回来了似的,慢悠悠转醒。小云将床头的烛火也点亮了,照亮了霍玉玉发簪上那一粒淡黄色坠子,碎芒一闪,他眨眨眼,看清了霍玉玉眸底的水光。
脑袋沉得厉害,他伸手就着那只手在她的脸颊上摩挲了两下,而后停下,眼中满是朦胧的光,“我在做梦吗?玉玉。”
他哑着声音,委屈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霍玉玉的眼泪登时就砸了下来,“我回家啦,知懿。”她小声地哄着,横袖擦掉眼泪,又道,“醒了就吃点东西再睡。”
原囿安反应了一下,垂下眼,“吃不下。”
“少吃一点,我喂你。正好我也没吃晚饭呢,你陪陪我吧。”霍玉玉捏捏他的掌心,站起身,被原囿安反手握住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她,像生怕她离开似的。
===第170章 170章===
她轻轻叹了口气,让小云去准备清淡的粥食和热水,说完便直接坐在床榻边,温声道:“我不走啦。原家那边去了其他太医和帮忙的人,我不在也完全没关系。”
原囿安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动了动僵直的身躯,不满道:“不舒服,想沐浴。”
“不可以,会加重病症。”霍玉玉皱着眉道,“等等帮你擦一擦,换件衣裳就舒服了。”
原囿安没回答,沉默中透着些幼稚。
他只有生病或难过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霍玉玉挺没良心地觉得喜欢。
兀自发愁了好一会儿,原囿安才道:“臭。”
霍玉玉哑然,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含笑道:“你怕这个,那今晚我就不挨着你睡了,好吗?”
原囿安快速瞧了她一眼,立刻垂下了长睫,好看的眉毛微微拧着。
见他一副不情愿但很纠结的模样,霍玉玉赶紧示弱。
“可是我很想抱着夫君睡觉呀,夫君不在,床都是冷冰冰的,我都睡不好呢。夫君你看,”她将脸凑近了些,夸张地憋着嘴,“你不在,我眼下都发青了。”
原囿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清明了些,没出声,等她抻着脖子有些累了,他才收回手撑起身,乖乖裹着被子,继续看着玉玉。
趁着饭菜和热水还没上来,玉玉与他说起了原家的病人,“你三叔现在开始吃药了,不过三夫人的胎象并不是很稳。这次的瘟疫传染性不强,但是千金要方中没有相关的记载,要找到对症的药物,估计还得一段时间,现在给病人服用的药物都是解表之药,情况还好,病情有在逐渐好转了。”
她想到什么,又问:“之前信中我与你列了药物清单,我阿娘有囤一些吗?”
原囿安点点头。当时能买的都买了,买了不过一日,就出现药坊坐地起价的事情,情况十分紧急。
霍玉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老实道:“我其实是想知道你在家如何,所以才说我在那边如何的。我还以为你好不容易清净了,都不想我呢。”
原囿安的眼神闪烁着,灼灼地望着她,嘴唇阖动,轻轻说了个“想”字。不过小云和阿竹端着饭菜提着热水进来了,霍玉玉扭过头去,让他们把东西端来床边。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
原囿安被玉玉照顾着,终于感觉活了过来,却不知为何,身上的每一处病痛都加剧了似的,他简直无法忍受了。可一想到玉玉那般劳累,病痛一浪一浪地往下退。
他带着一身病气,回回都有求于她,且不觉间沉迷于此,对着那样暖融融的女孩,又觉得自己简直禽兽不如。
他对自身的厌恶,在这样的纠结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与原囿安相处久了,霍玉玉能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见他惶惶地看着自己,眼中悔恨又心疼,享受的同时又有些抵触,好几次说“够了”或“我自己来”,她大约知道他亦是在心疼自己。不等她说些什么,原囿安倒是主动开口了。
他说:“玉玉,我会快点好起来的。”
霍玉玉的心霎时间软得一塌糊涂,也不绷着,抱住他的腰身,脸蛋蹭着他热乎乎的胸膛,轻声道:“知懿,我累了,想睡觉。”
接着天旋地转,她像个娃娃似的被放在床上。他替她剥了中衣,掖好被子,然后他也躺下,抱着她,因为突然用了力而微微气喘。
“不灭灯吗?”霍玉玉问。
“嗯。”原囿安被她哄着喝了足够的水,声音的质感不再那般刮硬,“我白日睡得久,先哄你睡吧。”
“不用啦,说多了话嗓子不舒服。”霍玉玉蹭了蹭脸颊,声音渐渐软了下去,“知懿,你好暖和啊。”
听起来,她是真的累了。
原囿安侧着身,轻轻缓缓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听见了她匀净地呼吸声,他才满目疮痍地叹了口气,轻声道:“玉玉,我杀人了。”
霍玉玉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了,闻言猛地一抖,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抬起了头,“什么?”
原囿安垂眸,对上玉玉震惊的视线,眸光深深暗着,浅浅地浮动着些意味不明的光点,“我杀了宁王。”
时间似乎停滞了,他什么都听不见,包括自己的心跳。
好半晌,霍玉玉眨眨乌溜溜的眼睛,“哦。”
他忍不住吻在她的额头上,似乎在确定发烧的人到底是谁,他扣着她的下颌和耳垂,动作有些急促,语气却益发柔,柔得像放了一夜的凉水:“玉玉,你怕我吗?还是讨厌?”
霍玉玉摇摇头,贴近他,脸窝在他的脖颈处蹭着,“不怕,也不讨厌。”
原囿安愣着。
“宁王不是好人,是仇人,死有余辜。”霍玉玉依偎着他,声音轻轻的,却异常坚定,“其实我也想杀了蔓姨,但是我太胆小了。”
这话如天籁驱散杂音,如日光划破清晨的紫雾,涤荡了他这么久以来的迷惘和折磨。
他还有些不确信似的,捞起玉玉,迫使她与自己面面相对。
霍玉玉被他挤着脸,殷红的小嘴翘着,露出两颗白生生的门牙,小小的红唇张张合合,她问他:“你有没有受伤?”想到替他擦澡时已经检查过,她松了口气,“没有没有,只有心里受伤了。”
原囿安的眼中破碎的光芒迅速凝聚,又见她瞪圆了眼睛,慌道:“你会不会被抓走啊!”
一颗心安安稳稳地落回原位,他想吻她,却碍于自己生着病,只能将她摁回怀里,妥帖地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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