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无聊晃荡在宅院里的时候,她听下人嚼过一些舌根,比如沂王对沂王妃一往情深,在沂王妃死后也不移情;又比如沂王清心寡欲,本就不好女色;还比如,沂王也不是寡欲,也不是情深,他根本就是那方面有点问题,所以才每年好几个月泡在道观里,众所周知道家除了教人飞升,也会炼个大补丸什么的……
总之,一位亲王在丧妻后再不续娶连个妾都不纳,是挺稀罕的,所以人们传来说去,总离不开这点事。
“可不是。”纪大嫂也很热爱这个话题,精神抖擞地道,“要么人家是王爷呢,就是尊贵,你看咱们两家的老爷们,都比王爷还等不及。”
兰宜没接她的话,继续问:“那沂王可有什么爱好吗?”
“修道。”纪大嫂毫不犹豫地回答,“城里都知道,王府之外,能跟沂王搭上话的只有仰天观的道士们了。那些道士也骄傲得很,一般人家想请了去做法事都不搭理,像你婆婆,这次就没请到,只能请另一家没那么出名的。”
“不过,”纪大嫂又补充,“这次王府来送奠仪的消息传出去,下次你们再请就指定请得来了。”
兰宜默了一下:“……”
放过她话里的毛病当没听见,想到回来那日的情景,转而问道:“沂王是不是还在仰天观里?”
纪大嫂这次被问住了:“我哪里知道……”
她要有本事摸得清王爷行踪,也不用来求兰宜了。
“大妹,你求求妹夫,只要他帮着递一句话就好了,余下的自然我和你大哥来——”
“递什么话?”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帘外,接话问道。
是杨文煦来了。
纪大嫂吓了一跳,她在兰宜跟前滔滔不绝,真见到杨文煦这个做了官的妹夫,心中一下子畏怯起来,站起身,吞吐了好一会才把来意说完了。
“我与沂王府素无交情,不便递这样的话。”杨文煦当即拒绝了。
他是翰林华选,让他为买卖生意向藩王陈情,是不可能之事。
“那、那好罢。”
纪大嫂不敢纠缠,灰溜溜地就走了,差点忘记和兰宜告辞。
杨文煦顿了顿,就势在纪大嫂留下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不是第一次来,忙完了杨太太的丧事以后,他时不时就会过来坐一坐,哪怕没什么话说。
兰宜琢磨着有点熟悉,慢慢反应过来了,前世他也是这样的,不过对着的是她的牌位。
兰宜本来对此颇不耐烦,因为易被勾起之后的不快回忆,不过今日,她抬起眼睛,仔细地将杨文煦看了一遍。
青壮有为的年纪,麻布袍子也掩不住的俊逸文气,前翰林的光彩身份。
她近乎以陌生人的苛刻角度来审视这个夫君,也不得不承认他为世俗男儿那一面的出色。
就怪不得大约一个月后,沂王携子登门,备礼延请他为小王爷师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没有白月光哈,他就是被野心憋的。
第7章
过去几日,兰宜想的就是搅黄拜师礼的方法。
她想过好几种,比如多搜集些小王爷顽劣的事迹,让杨文煦爱惜羽毛主动婉拒;比如打听城中其他的饱学儒士,引小王爷另择高就;再比如釜底抽薪,在一个月之内令杨文煦狠狠地得罪一回沂王,沂王自会打消念头……
每一种乍一想似乎都有可行之处,真落实到怎么行,就卡住了。
人,兰宜手里靠得住的只有一个半——小铃子算半个;
钱,她握着嫁妆历年经营下来也有些增益,无奈从前要养着杨家一家人,后来要在京城置产,她生病后,长年的请医问药又是笔开销,入项有限,出项却似个无底洞,到了如今,她手里能不惊动杨文煦而动用的,不到百两。
人力与财力都这么窘迫,她自己还是个病秧子,想办成点什么事,真是很难了。
兰宜心不在焉地转着这些念头,杨文煦坐在对面,似乎也经过了一番思量,不同前些天的沉默相对,他忽然抬起眼来,问道:“你心中是不是一直在怨怪我?”
兰宜一愣。
意外后她反应过来,他这是又“良心发现”了啊。
她在杨家的日子煎熬,杨文煦其实一向是知道的,新婚头几年的时候,他会低头哄她,兰宜曾经很吃这一套,虽然婆母杨太太难缠,但夫君体贴有良心,总能忍耐着过下去,直到她慢慢发现,杨文煦一边哄着她,一边一点也不耽误地依从杨太太在新婚半年内纳了投奔来的姜茹,然后与姜茹有了第一个孩子,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她摇了头答道:“不是。”
她既不怨,也不怪,她只是恨他而已!
兰宜嘴角含笑,她觉得这样很好,曾经纠缠困死她的那些情绪在做鬼的日子里一层层忘却剥离,独留下最后一样,简单,明了,免去许多烦恼。
杨文煦眉宇微蹙。欲言又止。
兰宜看得懂,他既不相信,又不便揭穿。
因为他总是觉得她可以被哄好的。
“听大夫说,你身体好些了。”杨文煦果然没有与她“较真”,另起了个话题,“等再过一阵子,你元气稳固了,我把睿哥儿抱来给你罢,他还没记事,你从小养起,与亲生的孩儿无二。”
陆兰宜:“……”
她一时有些恍惚,这番话,她曾听过的。
姜茹的第二个孩子大姐儿出生后,杨文煦也来同她说过,要把孩子给她养,并在大姐儿满周岁后,真的把她抱来了正房。
那时候他们已经进了京,杨太太的手伸不过来,庇护不了自己的表表表侄女,只要杨文煦坚持,这件事本可以成。
兰宜当时已经失去了少女的那些天真念想,她知道自己想要在这桩婚姻中生存下去,这是最好的安排,因此她没再闹脾气,沉默着接收了大姐儿,也接受了杨文煦没说出口的求和。
但杨文煦没有坚持住。
大姐儿晚上离了生母,起初总是惊啼,兰宜与翠翠整夜轮番哄她,往往将天亮时才能迷糊过去一会,院子小,孩子一哭,几间屋舍都能听见,姜茹出来,跪在正房门前,跪了近十天,杨文煦将孩子抱出来还给了她。
那一夜,没有孩子再吵着兰宜,但兰宜在枕上睁着眼,听着屋外虫鸣,看着帐子顶从黑暗到昏昧,窗外天光渐明,日头升起,她没有一刻安眠,始终清醒。
……
“这次不同,”杨文煦显然也记起来了,声音低了一点补充,“我与姜氏说过,她答应了,你不用担心。”
兰宜没有担心,也没有回话,她只是失笑,笑自己。
她从前有多好哄啊,惯得杨文煦敢把同样的招数捡来再用一遍!
杨文煦等了一会,等到眉尖蹙紧。
兰宜才道:“不用了。孩子小,离了生母不自在。”
她拒绝得干脆而平静,这回轮到杨文煦沉默了。
兰宜不同寻常的冷淡,他察觉出来了,从前他来正房探望说话,她黯淡的眉眼总还是会亮上一亮,如今不一样了,她斜倚在炕桌对面,眉目里噙的是比冰霜更森然的、似乎是从什么极深黯极幽远之地携来的气息,竟似遥隔关山。
这变化非只今日,是从哪时开始的呢?杨文煦想了想,想不出来。
他太忙了。每日的公务就填满了他的大半时间,余下的一点空闲他要休息,要过问长子的开蒙,要关心长女幼子的日常,再与姜氏随意絮叨几句,一日就过去了。
日复一日。
直到母亲去世,他去了官职,一下子清闲许多的当下,他想及病弱的妻子,决定正可利用这段时日把家事理一理,弥补一番日渐疏远的夫妻关系。
他没想到会这么无从入手。
兰宜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今日杨文煦坐的时候比往常久,说的几句话也很不中听,她的耐心快耗尽了,不算含蓄地下起逐客令。
她对他那点不值钱的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寻摸出来的良心没有兴趣,也不想要坐在这里做供他缅怀的活牌位。
杨文煦的眉心皱紧又缓缓松开,用养气功夫让自己平复了情绪,缓缓道:“——有。”
“睿哥儿回来后水土不服,病了。下人没有及时去请大夫,耽搁了两天,险些转成重症候。”
兰宜等他的下文,没说话。
她与姜茹如今住得远了些,杨家在青州的宅子比京城的要大不少,周姨奶奶给长房安排的是一个带跨院的独院,姜姨娘和孩子们就住在跨院里,两边基本互不干扰。
不过,睿哥儿生病她知道,毕竟请来的大夫进跨院还是要路过正房,她只是没有过问,此事本与她无关。
“周姨娘欠缺理家才能,杨家不该交在她一个妾室手里。”杨文煦说出了下文。
兰宜恍然明白。
绕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还没有放弃把杨家的管家权从周姨奶奶手里夺过来。
自然,他是杨家的实际掌权者,科场上的一帆风顺养成他骄傲的心性,不跟父亲扯破脸去追究母亲生前所受的委屈已尽了他最大的忍耐,决不会再容忍周姨奶奶一个出身卑贱的妾室主持中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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