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品着这话,品出几分不知真假两家想要缓和关系的意思。虽然她很想寒酥和寒笙待在她身边,也绝没有赶走之意。可她们两个孤苦伶仃的,若能和外祖家冰释前嫌,也是多一个仰仗。
三夫人便叹了口气,道:“你姑丈都去了,上一辈的恩怨何必牵连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你小时候也是和小酥一块玩大的,若还念着点小时候的情谊,能劝一劝你祖父是最好。”
程元颂点头,还未说话,侍女脚步匆匆地进来禀告朝枝阁乱成一锅粥——笙表姑娘不见了。
朝枝阁的下人们在府里仔细找过,可赫延王府很大,生怕遗漏了哪里。这么久了还没消息,告到了三夫人这边。
三夫人赶忙让府里的人去找。她一想到今天早上收到寒笙送的小礼物,心里更加担忧。毕竟寒笙眼盲,自是让人放心不下。她喃喃自语:“怎么就能不见了……”
程望舒劝:“姑母别急,表妹许是贪玩?一定能找到的。”
三夫人紧皱着眉。她心里明白寒笙可不是个贪玩的孩子。相反,眼盲加上家中变故,那孩子虽长得比同龄人小一头,心理却比同龄人大几岁似的。她懂事得很,不会乱跑。
不多时,下人禀告寒酥过来。
寒酥一进屋,也没注意屋内还有谁,快步直奔三夫人而去,道:“姨母,我想带着人出府去寻。”
三夫人迟疑了一下,道:“让府里的人出去寻就是了,你还是留在府里等消息。”
寒酥直接拒绝:“姨母,让我出去吧。”
三夫人瞧着寒酥焦急的模样,只好点点头,道:“注意安全。”
“姑母,我陪着去寻。”程元颂突然道。
寒酥这才注意到屋内其他人,她寻声望过去,见一红衫郎君眉目清隽俊逸逼人。她望过去时,对方也将目光从三夫人身上移开,回望向她。
“酥酥,这是你程家表哥。”三夫人道,“让他陪着去也好。”
在三夫人介绍时,寒酥已经将程元颂认出来了。她轻颔首称一声“表哥”,也来不及说其他,匆匆辞过姨母。
她现在满心都是笙笙。七岁的孩子突然走失那是天大的事情,更何况笙笙看不见。
今日三夫人生辰,不少亲友上门。赫延王府为待客,几道门都大开。寒酥让一部分人仍在赫延王府里寻找,带着其他人沿着赫延王府几道门分别出去寻找。
天色逐渐暗下去。
“表妹,你们两个住在赫延王府可得罪过什么人?”程元颂问。
寒酥明白程元颂这话的意思。赫延王府那么大,一个看不见的孩子,就算调皮乱走,那么远的路,也不容易出府。何况她若乱走会被府里的人看见。
那么,她只可能是被人掳走。人贩子还是私怨?人贩子恐不敢在赫延王府掳人。
寒酥摇头:“没有结什么仇。”
寒酥这样说着,心里又重新反思了一遍过来小住的这一个月。若说私怨,一是封锦茵,二是封岌。可是封锦茵只是性子差些,十四的孩子不是凶恶之人,实在不像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至于后者……寒酥根本不会怀疑封岌。他更不是那样的人。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开始下雪。
视线不甚明晰,寒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身子踉跄了一下。程元颂伸手虚扶一把:“表妹当心。”
“没事。”寒酥望着漆黑的前方,心里更焦灼。从赫延王出来寻人的人手不少,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她怎么可能不犯难。
程元颂抬手,将手中的灯朝寒酥身前更探一些。他问:“今日不少宾客登门,笙笙可冲撞过哪位客人?”
寒酥摇头:“刚回家时我便问过,笙笙今日没见到任何客人,只去了平时喜欢的青松园。天气冷,丫鬟回来取个衣裳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似知道程元颂想再问什么,寒酥继续说:“问过姨母身边的管事,今日的宾客没有人去过青松园。青松园也已经仔仔细细找过。”
两个人沉默地往前寻了一段,寒酥一边反思一边轻声:“府中所有有水的地方都找过。要么结着冰,要么有下人看守确定笙笙没去过。”
寒酥叹了口气。她分明各种可能都想到了,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种种迹象像有人故意为之,可偏偏她想不到何人有掳走笙笙的动机。
程元颂跟着皱眉
又过了一阵,搜寻不得不停止——宵禁了。
寒酥立在冬日的夜雪中,天气寒不过她心里。
没有人会愿意陪她继续寻找,哪怕她自己不怕杖责,一个人要怎么找?
灯火映出细雪纷扬下寒酥惨白的脸色。程元颂瞧了心下不忍,却不得不劝:“我们回去吧。这样找也不是办法。兴许她只是困在赫延王府中哪个角落,回去在府里再找找。若还是无果,明儿个一早再出来寻找。”
寒酥回望,身后的人个个身上覆了一层雪,他们都望着她,等她回府的发话。
程元颂无声轻叹,不得不劝:“再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回去从长计议在府中寻一寻线索。”
回去的时候,寒酥心里含着一丝期待——说不定笙笙已经找到了,正在家里等着她呢?
离住处越来越近,寒酥心里越来越忐忑。看着灯火亮着的朝枝阁,她心里怦怦跳着,多希望一推门,就看见笙笙在对她笑。
“找到了没有?”
没有甜笑的妹妹在等她回家,只有三夫人焦急询问。
寒酥的整颗心寒下去。
兜兰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我错了,都怪我,我不该把笙笙一个人留在青松园,想着不远的路,往日里那儿又没人……”
兜兰泣不成声。
三夫人强打起精神,道:“咱们去青松园再找找。元颂你也……”
寒酥突然转身往外跑。
笙笙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
“酥酥,你去哪儿?”三夫人追到门口。
程元颂回头,看着寒酥单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雪里。
衔山阁灯火通明,伴着笙箫,院门外有生面孔徘徊把守。寒酥想到刚回家时听管事说今日有几位皇子登门。他们居然还没走。
守在门外的侍卫不是长舟。
“还请通报一声,我有事要见赫延王。”寒酥忍着声线里的颤音。
云帆毕恭毕敬地回话:“将军正在宴重客,表姑娘请回吧。”
寒酥的视线越过云帆,在他身后还有些生面孔,不知道是封岌的人还是来做客的皇家人的人。
寒酥压着焦急,变通问:“长舟呢?那可否请帮我寻长舟?”
云帆铁面无私地摇头。
寒酥垂眸,望向脚下的雪。好似才发现刚刚飘的小雪粒已经越来越大了。若笙笙当真被掳走,经过一夜大雪的覆盖,更能掩盖她的踪迹,等到明天就更不好寻找了!
不能等。
寒酥转身,又趁着云帆转身的时候,突然转回身硬闯。云帆喝止,她还听见身后有拔剑之音,可她什么也顾不上,拼命往里闯。
云帆只是迟疑了一下,再伸手去拦,却只是将寒酥身上的银色斗篷拽下来。云帆低头看着手里的斗篷,愣了一下。他再看寒酥的背影,更是有几分不知所措,这怎么拦?这又是军中细作,是府里的主子,总不能直接射杀了吧?
“将军!”寒酥不管身后侍卫的制止,朝着灯火大亮的会客厅奔去。在身后侍卫们脚步越来越近,马上要拉住她时,她登上台阶,用力将房门推开。
“吱呀”的开门声,制止了后面的侍卫再追,他们都于台阶下生生停住了脚步,有那已经迈上台阶的侍卫也不由向后退了一阶。
屋外天寒地冻灯火稀薄,屋内温暖如春有热浪迎面酒香盈盈,灿目的灯光晃了一下寒酥的眼睛,让她下意识地闭了下眼。
下一刻,寒酥听见了拔剑声,她敏锐地觉察到了危险,立刻睁开眼,就看见一柄剑朝她刺来,剑尖锋芒。
“砰”的一声响,直朝她而来的剑身晃动之后落地。同时打到剑身的茶盏也落了地,在寒酥脚步四分五裂地炸裂开。
热闹的会客厅顷刻间安静下来,月师指下的琴音突兀一断。
寒酥深深吸了口气,隔着屋内众人,遥遥望向封岌。
“五殿下醉酒,要在我这里动兵刃。”封岌冷严开口,目光却落在立在门口的寒酥身上。
门外是稠浓的夜色,她立在明暗交迭之地,裙角是脏的、云鬓是乱的。跑后的微喘,又为单薄的她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
上次见她这样狼狈还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可彼时她纵使被逼到绝路,也亮着一双眼睛将妹妹护在身后,如水的眸子里一片毅然。不像现在这般失了精魂。
一瞬间,封岌便猜到一定是她妹妹出了事。
五皇子打了个酒嗝,有些尴尬地坐下去,道:“喝大了,以为哪来的刺客。”
封岌并不接话,仍望着寒酥,问:“何事?”
“笙笙……笙笙不见了,宵禁……”寒酥一开口声音是颤的。分明自寒笙消失一直很冷静,可到了这一刻,突然而来的慌张淹着她。
“好好说话。”封岌隔着人群望着她,“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