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该起了!”寒酥轻轻去推他的肩。
封岌未睁眼,伸手一扬,将被子扯上来,盖在两个人身上。他始终未睁眼,将寒酥嵌进怀里。
微冷的清晨有她在怀,实在是让人难以起身,恨不得香眠的时刻再长一些。
寒酥却将眉头皱得很深。送来的粥很香,现在不吃一会儿要凉了。就算暂时再睡一会儿,也因被子里硬物相抵而难以入眠。
她带着嗔意地抬眸望向封岌的眉宇。
知他并没有睡着,寒酥心情复杂地问一句:“将军什么时候出征?应该快了吧?”
这个问题当真是难住了封岌。宫中朝中情景,眼下实在不是出征的好时机。可是封岌清楚寒酥巴不得他赶紧离京。
向来说一不二言而有信的人,难得带着哄意地搪塞:“差不多吧。”
寒酥抵在他肩口的手慢慢松开。
行吧,让他抱着吧。
中午,寒酥帮着善堂的人分发午膳。她再看见小椒的时候,险些没将她认出来。她洗了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摇身一变成了个漂亮的小姑娘。
寒酥对她善意地笑笑,给她盛菜的时候多加了一块排骨。
小椒也对她笑,笑出一对甜甜的小酒窝。
寒笙也有酒窝。
寒酥瞧着小椒,有一点想念笙笙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赫延王府可万事都好?
午饭分发完毕,寒酥进了后厨去洗手。等她再出来,直接往自己的房间走,路上看见了小椒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
她走过去,柔声询问:“怎么一个人待在哪里?才刚过来,是不是不习惯?”
小椒摇头:“不是。大家都很好,虽然才过来一天,可是我很喜欢这里。”
“这样很好。”寒酥微笑着。
“可是……”小椒的眉头揪起来,她仰着小脸望向寒酥:“姐姐,我要饭吃的时候认识一个小妹妹,我想和她一起来。可是妹妹不愿意过来。她瞎了一只眼睛,她怕给别人添麻烦。姐姐,她眼睛看不清东西又没了我,会不会日子很难?”
瞎子。
这个词让寒酥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她柔声问:“她在哪里?我们去接她过来。”
“真的吗?”小椒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拉住寒酥的手:“我们现在就去接她来好不好?她就在后一条街,不远!”
寒酥点头。
寒酥和老夫人说了一声,又带上善堂里的一个人,便跟着小椒去找那个瞎了眼的可怜小姑娘。
可是根本没有瞎了眼的小姑娘。
就连小椒的遭遇也是假的。
小椒是容易让人轻信的小孩子。患有眼疾的小姑娘是寒酥心里柔软的一个地方。
目标本就是寒酥。
第70章
皇后宫中。
宫婢脚步匆匆却悄然无声地走进,先小心翼翼地瞧一眼皇后的脸色,才禀告:“娘娘,您上次跟圣上开口要的那颗夜明珠……确实被圣上送到了皇贵妃手中。”
皇后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是前两日皇后派人去调查的事情,如今她却不甚在意了。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宫婢退下。
宫婢还没走到门口,五皇子便走了进来。
皇后立刻站起身迎上去,拉着五皇子进了内殿。她脸色紧张地询问:“我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用一个女人当真能要挟赫延王以身犯险?咱们这次能成吗?”
五皇子将封岌与寒酥的关系告诉皇后。他说这是暗杀赫延王最好的机会。他们本就不是第一次对封岌暗中下手。封岌手中的兵权太诱人,那些从皇后母族手中夺取的兵权,太让人眼热。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赫连琅叹了口气,“母后,如今皇兄被废,我们不得不铤而走险。那封岌阴险狡诈至极,将皇兄的罪状摊开在每一个朝臣的脸上,这逼得父皇不得不废储。可是皇兄自幼被立为太子,这些年父皇是如何器重皇兄,我们都看在眼里。父皇也不愿意如此,是迫于封岌的权势和手中的兵权,不得不暂时为之。”
皇后有些慌乱地点头,说:“你父皇虽然废了你皇兄的储君之位,但是还没有将他赶出东宫,足以证明你皇兄这样出色的一个人,在你父皇心里是很有地位的……”
赫连琅微眯着眼,望着眼前为皇兄方寸大乱的母后,听着她这话,心里再次生出一丝酸意。可是他面上并不显。他总是能很好地藏起心思,摆出一副同样焦急心痛的表情。
他继续恳切道:“兵权在那封贼手中,父皇又是仁慈之人。纵有夺权收兵之心,也不忍心。若我们能替父皇除掉封贼这一大患,父皇必然龙心大悦!”
“届时,谁还会在意皇兄曾欲除封贼?到那个时候,皇兄就不是陷害忠良的罪名,而是除反贼!是立功!我们手足几个皆不如皇兄,皇兄重新被立储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皇后沉默了半晌,慢慢点头,说:“我只是不安心。怕出意外。”
“不会有意外的。母后且安心。”赫连琅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皇后,“封贼一直派暗卫保护着她母亲,咱们不能从她母亲那里下手。从那个女人下手最合适不错。据我所知,封贼碍于当年血誓并不想让别人知晓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既然旁人都不知道他与那个女人偷偷摸摸的关系,他必然疏忽大意,不会派暗卫保护。咱们这计划,简直是万无一失。”
赫连琅脸上浮现胸有成竹的表情。
皇后叹了口气,道:“事情已经做了,也没有回头路。我只是心焦,盼着一切顺利。”
赫连琅急忙附和:“一定会一切顺利的。”
“好了,你回去吧。别让有歹心之人起疑。这宫里的皇子,除了你皇兄,其他人和咱们都不是一条心。”皇后道。
“是。”赫连琅道,“我这就往父皇那里去一趟。多对父皇提起儿时旧事,多提提皇兄。”
皇后有些感慨地说:“如今你皇兄被废,这宫里宫外多少见风使舵的人。这几日真真是尝遍了人情冷暖。只有你满心记挂着他。”
赫连琅笑起来,道:“我与皇兄断了骨头连着筋,如今皇兄落难,我自然要为他奔走。”
皇后欣慰地点点头,道:“你心里记挂你皇兄,母后很为你们兄弟之间的手足情而欣慰。去罢。”
“万无一失的事情,母后也别太焦心。”赫连琅走前再劝慰了两句。
皇后望着赫连琅走出去的背影,慢慢皱起眉。她怎么可能不心焦?
这一次她被赫连琅劝服,不全是因为赫连琅口中“除去功高盖主反贼以来立功”。有这个念头,毕竟封岌手中兵权太重,一直是皇权的威胁。
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必须除掉封岌的理由。
那理由,憋在她心里几十年,连两个儿子也不愿意告知。
赫连琅离开皇后宫殿,忍不住驻足回望。他望着身后母后的宫殿,眼底浮现了一丝不忍。
他早就该预料到母后心里只有太子皇兄,母后那双眼睛似乎永远都看不见他的存在。太子皇兄被废储之后,母后整日惶惶六神无主,仿佛天要塌了一样。
她是不是忘了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赫连琅眼里的这丝不忍很快被狠绝替代。他大步转身,割舍掉最后的留恋。
赫连琅被引路太监召进圣上殿内。圣上正在批阅奏折,时不时咳嗽几声。圣上自入冬时染了一场风寒,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病愈,时不时犯一回。若是以前,还可以让太子帮他批阅奏折,如今太子被废,这份分担也不存在了。
“父皇。”赫连琅噗通一声跪下来,“儿臣有事要禀!”
“什么事要跪下说话?”圣上看向以额触地的赫连琅。
赫连琅覆在砖面的手微微发颤,待他抬起头时,已是一张泪流满脸的面庞。
“我儿这是怎么了?”圣上微惊。
赫连琅哽声:“儿臣有密报要禀,可关乎重要之人,心中有刀割般疼痛。”
重要之人?他的重要之人也就那么几个。
圣上正色起来,沉声:“你且说。”
“母后要以赫延王家人为饵,如今已派人前往青柳县,欲要谋害赫延王!”
圣上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朱笔跌落,弄脏了奏折。
赫连琅继续语速很快地说下去:“母后一直记恨赫延王夺走了朝中全部兵权,她时不时与儿臣说起她母族的势力如何受影响。之前皇兄陷害赫延王不成,反被废储。母后心有不甘,怨气更深,如今再生一计,这次必要取赫延王的性命,夺兵权、灭重臣。”
“他赫延王这些年劳苦功高,实乃国之栋梁。纵要收兵权也该徐徐图之,而不是用暗杀这样的手段。儿臣与父皇心中所想一样,不忍忠臣落得此等下场。”
“再言,如今北齐虽势弱,却仍旧未能归顺。在这个时候若赫延王有恙,若北齐人气势大增殊死一搏,军中青黄不接恐无应敌之帅!”
赫连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跪行到圣上身边,用力磕头:“皇儿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禀明父皇,还请父皇宽恕母后和皇兄!”
“混账!”圣上被气得脸色发白。本就久病未愈,这一动气,立刻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大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