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妱儿记得之前来净房出恭时,并没有看到那个角落有什么东西,也许是当时她太过紧张,再加上里面水汽缭绕的缘故。
她也害怕是自己瞧错,眯着眼又细细辨认了一会儿,待认出那身形时,当即倒吸冷气,直接揪住面前人的衣摆道:“那、那边有条狼犬!”
沈皓行神情平静,垂眸擦着手上的水珠道:“是狼,不是犬。”
“啊?”宁妱儿吓得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怎么会有狼呢?它咬我怎么办,我不要沐浴了,我要回去,王爷快带我回去!”
“放心,它咬不到你。”沈皓行唇角微微勾起道,“那是本王亲手制成的。”
“王爷做的啊……”宁妱儿的手慢慢松开,眯着眼又朝那边看去,不由疑惑道:“是假的么?可我怎么瞧着它这样逼真啊……”
沈皓行抬手将宁妱儿发髻上的簪子抽开,搁在一旁木桌上,解释道:“的确是真的。”
“真的?怎么可能……”宁妱儿被他说糊涂了,蹙眉望着那若隐若现的狼身。
“如何不可能?”沈皓行走到她身后,一面帮她松发髻,一面细细地讲解起来,“本王曾将那狼养在身侧,后来因它染病而亡,心中多有不舍,便寻到一个制成狼本的法子。”
“这法子其实不算太难,却要万分用心,需要先将狼杀死,杀的时候尽可能不要损坏皮毛,再将它皮毛与血肉仔细分离,接着每一处的骨骼都要……”
“王爷!”宁妱儿立即将沈皓行叫住,苦着一张脸,语气近乎带着哀求的地道:“别、别说了,我想沐浴……”
“嗯?”沈皓行动作一顿,见面前的小脑袋用力摇了摇,便颇有些失望道:“本王还当你也对这些有兴趣。”
天呐,宁妱儿绝望合眼,她才没有兴趣,且一听到沈皓行口中那血肉分离的场景,便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她努力压下胃中不适,深吸一口气道:“我要沐浴了,麻烦王爷在外面等等。”
沈皓行道:“你一人可行?”
宁妱儿忙不迭点头道:“我可以的!”
沈皓行看向她那双小腿,不由问道:“那你如何进浴桶?”
宁妱儿扶着小桌摇摇晃晃站起身道:“王爷不用担心,我自己可以,就是慢了些,需要麻烦王爷在外面多等些工夫。”
见她语气如此笃定,沈皓行也不再勉强,只是在临出去前,他望着墙角那条狼,阴恻恻地丢下一句:“本王还从未制过人本,你可莫要淹死了,那东西当真是不好做的。”
宁妱儿顿时头皮发麻,应当说,是她身上每一处都在发麻。
不不不,她才不要被制成人本!
她会好好的活着,才不会被这一桶浴水给淹死呢!
宁妱儿抿住双唇,慢慢脱掉衣裙,却当真在进浴桶的时候犯了难,最后她心一横,屏住气直接一头栽进桶中。
外间等候的沈皓行,闲来无事取出一根玉笛,正打算吹奏一曲,便听见里面传来“噗通”一声。
他动作顿住,随即将玉笛落下,紧接着又重新举起,又落下,又举起……
片刻后,听到里面一时没了声响,终是深吸一口气,问道:“可还活着?”
此刻已经在浴桶中稳稳坐住的宁妱儿,大口喘着粗气,一把将脸上水珠抹掉,应道:“王爷,我、我还活着呢。”
“嗤。”沈皓行唇角不自觉向上扬起。
很快,笛音传入净房。
这是首悠扬婉转的曲子,本是可以抚人忧伤,令人心神放松,可此刻落入宁妱儿耳中,却莫名觉得有些渗人。
她看看不远处那双明亮的眼睛,又看看面前凌乱的花瓣,最后欲哭无泪地念起静心咒。
在念完之后,她长出一口气,犹如半年前从珍宝阁回来的那个晚上一样,自我安慰道:“王爷是心悦我的,只要我乖巧听话,他不会对我如何的……”
她沐浴时不光洁身,且还时不时用瓢将浴桶中的水往外泼,在水温渐凉时,桶中的水已经泼出去大半桶。
好在净房内不光有地龙,还烧着炭盆,一点也不觉冷,宁妱儿起身用沐巾将身子裹住,彻底将浴桶里的水泼干净后,才穿上那件绯色睡袍。
沈皓行被叫进去的时候,看到小病秧子穿着他睡袍站在桶中,桶外到处都是水,一时也不知是该夸奖她聪慧,还是骂她蠢笨。
明明可以让他帮忙,舒舒服服就能沐浴,却非要这般折腾自己。
不过最后,沈皓行什么也没说,将人从桶中抱出,由于这睡袍对宁妱儿而言太过宽大,且这绸缎又过分的丝滑,在落入沈皓行怀中时,大半个肩膀瞬间露出,小姑娘脸颊瞬红,慌里慌张将衣服重新提起,紧紧握在胸前。
沈皓行神情未变,将她放回椅子上,小姑娘这次倒是聪明了,许是真的乏了,绞头发这样的活又落在了沈皓行身上。
夜阑更浓时,两人终是回到卧房,沈皓行将宁妱儿放在床榻上,转身又推门离开。
这一日实在经历了太多,宁妱儿此刻身心俱疲,实在没有精力再想或是再做任何事。
她困乏地躺下,拉上被褥,慢慢合上双眼。
许久之后,门被推开,沈皓行走了进来。
宁妱儿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听到声响后朦胧睁眼,可随即桌面上那唯一的光亮也被熄灭。
“王爷?”宁妱儿嗓音含糊,睡眼惺忪地望向面前黑影,低喃着:“夜深了,你为何……不去睡觉呢?”
沈皓行有些听不清,但是大致也猜得出她说了什么。
他走到床边坐下,一面脱去鞋袜,一面平静道:“这是本王的卧房,你要本王去何处睡?”
作者有话说:
沈皓行:本王教你制作狼本吧?
宁妱儿:不不不,我愚笨,学不会……
沈皓行:没事,多练几次就会了。
宁妱儿:救命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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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王爷从未哭过?
“嗯?”宁妱儿努力地想要将眼皮撩起,可那薄薄的一层皮不知为何这般沉重,再加上熄灯的缘故,周围一片黑暗,她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放弃,合上眼断断续续又说了些话。
只是这次连沈皓行也听不出她在说什么了,只是零星听到几个词,什么王爷,好困,睡吧之类的。
沈皓行知道小姑娘已经乏到没有任何力气在与他争辩什么,便也不打算去猜了,他上床躺下,却由于宁妱儿睡在正中的缘故,让他一时没了地方,小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只好侧过身来。
在侧身时,不慎又将旧伤扯到,沈皓行疼得立即蹙起眉头,这旧伤在他快马赶去衡州时便已经复发,今日抱宁妱儿时,也多次扯到,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有此刻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时,沈皓行才肯做出最真实的反应。
稍缓了片刻,他眉宇微松,忽又想起此时的他并非独处,身后不还有个小病秧子么。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四周莫名升温,沈皓行心尖上也跟着多了一抹暖意。
许是今日烧地龙的原因。
这样想着,他从身后扯出被角搭在身前,合眼睡去。
上京今年的冬日格外冷,连带着将春日也染了不少寒气,对于久居上京的人来说,这点寒气也算不得什么,可对于自幼生长在江南的宁妱儿而言,便多少有些冻人了,尤其是她体虚畏寒,若不是沈皓行白日里吩咐下人烧了地龙,她恐怕夜里睡不得这般安慰。
以至于睡到后半夜,甚至有些燥热,迷迷糊糊中撩了被子。
第二日卯时刚至,沈皓行便醒了,饶是折腾了半月,又引得旧疾发作,他还是习惯在这个点起来练功。
夜色中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连睡袍都快遮不住的玉体就这样敞在外面,他蓦地愣住,片刻后又将被子重新拉好。
沈皓行离去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宁妱儿才醒来。
她连眼睛都未曾睁开,便向往常那样唤了一声,“竹安。”
未得到回应,她这才慢慢睁眼,看到眼前雕花的紫檀木床榻时,她忽地惊怔醒神。
恍惚间似是想起昨夜入睡时沈皓行推门进来的画面。
她立即捂唇,惊慌地看向身侧,见这床榻空荡荡只她一人时,悬着的那颗心才慢慢落下。
她目光在屋中扫了一遍,昨日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终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沈皓行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宁妱儿正缩在床上抹泪。
原以为昨日她已经适应,这下看来还是得磨上一段时间,不过今日的宁妱儿还是有些变化,至少不再与他争辩什么,瞧着乖顺不少,只是动不动就蜷成一团抹泪,让沈皓行心头没来由生出一股情绪。
这种情绪他一时也形容不上来,总之,不舒服。
午膳后,沈皓行去书房与常见谈事,宁妱儿在屋中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