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夫人,郎君去书房了。”
岁安怔了怔,点点头:“哦。”
朔月这下连气都气不起来了,幽怨的看向阿松。
阿松:……
床褥都是刚刚换新的,松软暖香,岁安一躺下,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困意更浓。
睡过去之前,岁安心想,从早晨到现在,他们相处的竟不错,谁也没主动提昨夜的事,倒像是心照不宣的翻了篇。
岁安是没脸主动提,至于谢原,兴许他早上的确生气,但后面就消气了,觉得不提也罢?
想到今晚极可能续上昨夜没成的礼,岁安觉得自己有必要赶紧睡一觉养足精神。
那好像是个累人的事呢。
第27章
这一觉直接睡过晌午, 直逼黄昏,岁安在一阵饭香中醒来。
“怎么又不叫我!”一个“又”字,多少含了些责备。
但这次还真不是朔月等人有意为之。
午间时候,孙氏已派人来传饭, 被谢原挡下了, 他道成婚劳累,早间也已拜见过家中亲长, 院中还需一番收拾, 便不出去了。
孙氏二话不说, 跟厨房吩咐了一声, 等大郎君院中忙完, 给他们单做。
谢原掐着时辰, 让厨房单做了饭食送来,便是眼前这些。
从早上到现在, 对于谢家的态度, 饶是朔月这等亲信都无话可说。
朔月:“女郎这门亲事, 果然是长公主千挑万选, 顶了天的好。谢府门风清贵, 府中和乐安定, 婆母慈祥豁达, 更有郎君温柔体贴, 如此一来, 长公主和驸马也能放心了。”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 可岁安闻言,并未显出多大的喜悦,她低头穿好鞋,行至妆台边坐下, 眉眼间带着思虑,没有说一句话。
朔月与阿松对视一眼,不敢多言,安安静静为她梳妆。
想着谢原大概也没用饭,岁安让来禄去找他,却被告知谢太傅刚刚回府,叫了大郎君去书房说话。
见岁安要放筷,来禄连忙道:“夫人莫慌,太傅每日回府都会叫郎君去说话,且多谈公事,夫人这会儿去了也得稍候,不妨先用些饭食,待到太傅谈完正事,再去同郎君一道问候敬茶。”
岁安默了默,对来禄微微一笑:“知道了,若夫君回来,你立即告诉我。”
“夫人放心。”
来禄退下,房中只剩岁安与一干女婢。
岁安捏着竹箸,白嫩的手指微微发力,指尖泛白,却不是有胃口的样子。
朔月躬身:“夫人,可是饭食不合胃口?”
岁安摇摇头。
朔月等人最怕岁安在谢府不习惯,衣食住行上,不免更多留心:“夫人可别委屈自己,长公主说了,您若有不适,定得说出来,谢家还敢怠慢不成……”
“朔月,”岁安开口,语气是罕见的平冷:“这些话,往后不可再说。”
朔月等人一愣。
岁安将竹箸放下,胃口全无:“如今我已进谢氏家门,府中人便是家人,旁人态度好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已足够。若再叫我听到你们借北山之名苛求命令、大胆妄议,定惩不饶!同样,待回了北山,也不可妄议谢家之事,明白了吗?”
岁安性子温和不假,但若她变了脸色,是连驸马都得头疼三分的事。
朔月等人闻言,立马恭敬肃然,声音都小了:“是,奴婢明白了。”
阿松眼神动了动,将岁安的话和神态默默记下。
……
另一头,谢升贤将谢原叫到书房,谈及了昨夜在宫中得知的一件事情。
原本,圣人打算在岁安出嫁之时,为她册封一个乡君,事情传到北山后,靖安长公主入宫面圣,婉拒了此事。
谢原闻言,既了然又意外。
了然在于圣人的动机,意外在于长公主之回应。
“圣人隆恩,旁人若拒接,那是不识抬举,但圣人谈及此事时,更多是叹息无奈,你可知为何?”
谢原心知长公主这么做定与岁安有关,但仍耐心恭敬请教:“请祖父解惑。”
谢升贤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时至今日,世人皆道圣人看重与长公主姐弟亲情,皆因早年宫中争斗长公主以命相护,却不知“以命相护”四个字背后,又有多么漫长的煎熬和艰辛,而他们这些上了年纪,有资历,也知道全部因果之人,却不敢妄议。
当年,圣人与长公主年幼势微,曾为活命,作懵懂无知之态任由歹人下毒陷害,九死一生才得到机会逃出宫去,之后更是很是吃了一段苦。
所幸两人命不该绝,圣人混入行伍一路拼杀,手握兵权重回权力巅峰,长公主从旁辅佐,出谋划策,终得今朝尊荣。
可惜世事两难全,长公主招李耀为驸马,直到二十三岁才产下一女,出生就病恹恹,遂起名岁安,此后再无子嗣。同样,圣人年近不惑,后宫也不算冷清,可膝下子嗣一只手都能数完,就这,都不知填进去多少补药。
听到这里时,谢原已明白为何知道实情者也不敢妄议。
事关皇嗣,何其重大。
谢原心中一动:“所以,长公主婉拒圣人隆恩,是为了岁岁?”
谢升贤默认。
桓王之女尚能因其父之功,出身便得县主封号,长公主这等地位,李岁安是她的独女,岂会多年来只有一个贵族身份,而无加封?
岁安生来病弱,长公主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保住这个孩子。
她怕太多福气会折损了这个孩子,所以这么多年,从不为岁安争取任何荣耀,她把岁安带到北山,凿出一片别样天地给她,所做一切,只为她康健长大。
这也是为什么,岁安的婚礼并不铺张奢华,若非有圣人主婚,御赐西苑这点体面撑着,怕是都比不上初云县主那场婚礼。
谢升贤看向谢原:“你以为,圣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谢原没说话,心里明白透亮。
女子出嫁为妇,若得诰命封号,身份地位截然不同,在夫家轻易不可撼动。
寻常父母,只会拼命为儿女争取最好、最体面的,偏偏他这位岳母,在爱女一事上,处处显出一股离经叛道,反常而行的做派来,若非知晓一二内情,简直不可理喻。
这不是谢原第一次被告诫不可辜负了,他忽然分心想,既然长公主这么在意这个女儿,为何不直接为她招赘,而要外嫁?
下一刻,谢原又警醒过来,李岁安已是他的妻子,身为丈夫,他不该有这样荒唐的假设。
岁岁嫁给他,这样就很好。
谢升贤铺垫完,转而问道:“你二人新婚,相处的如何?”
谢原心道,相处的挺纯洁。
嘴上答:“祖父放心,岁岁很好,孙儿必会珍重待之。”
谢升贤点头:“那就好,今日与你说这些,也是让你预先做个准备,三日回门时,你还得表现的好些,莫要觉得人家进了门,你便能硬气。”
谢原心道,纵使有刀山火海,也早该在迎娶之日摆出来,何至于放到回门之日?
面上笑笑:“祖父放心。”
谢升贤又问了些谢原手头的事,知他已处理的差不多,这次才让人把岁安一道请来。
岁安早就等着传唤了,立刻赶来,与谢原一道向祖父敬茶。
见了面,敬了茶,又闲谈了些家常话,岁安捧着祖父给的两个大红包,与谢原一道出来。
天色已暗,安静的小道上,夫妻二人并行回院。
“你胆子挺大。”谢原忽然打趣岁安,也是找点话。
岁安以为自己刚才做错什么:“哪里胆大?”
谢原:“你竟不怕祖父。”
岁安不理解:“祖父和蔼可亲,并不可怕呀。”
谢原闻言,忽然朝她伸手。
岁安:?
谢原动了动手指:“手。”
岁安了然,把手递过去,谢原顺势牵住,十指相扣。
小妻子的手柔软滑嫩,温热。
“那是对你。”谢原牵着岁安缓缓踱步:“这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怕祖父的。”
岁安好奇的偏偏头:“你也怕吗。”
谢原挑眉:“你忘了我幼时受过他多少严厉教导?”
岁安觉得此一时彼一时,是不一样的,遂问:“现在也怕?”
从岁安的角度看去,谢原在听到这话时,眼帘轻轻垂了一下,笑容也不似刚才爽朗,但也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便恢复如初,转头看岁安一眼,答得坦然:“怕啊。”
岁安眼神动了动。
她隐隐觉得,谢原后面这个“怕”,与前面说的那个“怕”,不太一样。
两人一路回了院子,过了浅水拱桥,岁安忽然站定,望向练武台的旁边。
那里竟新垦出一片花圃,不大,规规整整的一片,还没往里移植。
谢原不动声色瞄岁安,心想,眼睛还挺尖。
今日初来,总共没逛过几圈,现在天色也暗了,竟一眼发现这里的不同。
岁安望向谢原,指着那处:“白日还没见到,是我睡时弄的?种花的?”
谢原挑了挑眉,一本正经道,“花仙子也不容易啊,人家跋山涉水一路高歌,从广阔之野来到我这四方小院,若连吃住都招待不周,我怕她哪日突然就从地里拔根而起,哭着跑回北山,一路泥和泪,怪凄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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