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嫩嫩的手伸到了面前,谢原下半句话卡在了喉头——但若你不适,也可以在见过父母后先休息,等无碍了再去各房拜见。
他顺着这只手望向岁安,她张白生生的小脸上只传达了一个意思:牵。
谢原笑了一下,顺从的牵上她的手,可碰到的瞬间,只有熟悉的冰凉感。
昨日她出门时,他握住的也是这么只凉手。
谢原眉梢轻挑,什么都没说,牵了岁安的手,温热的指腹在她手背与指尖轻轻搓揉升温。
谢宝珊倏地瞪大眼睛,满脸“这是我一个小小少女可以看的吗”的惊喜与震惊,转头就往府里跑。
都出来看!
阿兄成亲之后变得好腻哦!
谢原对着谢宝珊的背影摇摇头,牵着岁安进门。
岁安落后他小半步,脸上是一闪而逝的小雀跃——主动果然是化解矛盾的利器,要多加练习,融会贯通才好。
但一想到稍后要面对的阵仗,她又笑不出来了。
……
和岁安所想的一样,新妇入门,阖府惊动,还没走进正堂,已闻内里笑声不断,皆是夸赞谢原有福气的客气话。
她拎拎神,随谢原一道入内,不知谁提醒了句“来了”,堂中说话声顿时小了,一双双眼睛尽往那新鲜出炉的长媳身上瞄。
不得不说,撇开出身背景,岁安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七分俏父,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却像极了其母。
靖安生长公主名声霸道,少有和颜悦色之时,以至于岁安温柔带笑的露出酷似其母风情时,会让人直觉受宠若惊。
“新妇向公婆敬茶。”
奴仆端来茶盏,岁安跪下,双手捧过递给谢父。
谢世知含笑接过,飞快饮下温茶,立马从身上摸出个大红包来:“愿你与元一相知相敬,白头到老。”
岁安应声,接过红包递给朔月,又换婆母。
孙氏直接打破了世俗人对婆母的刻板印象,饮茶后亲自将岁安扶起,一枚更厚更沉的红包塞进她手里,亲切又温柔的说:“往后元一欺负你,你只管同我讲,我打他!”
谢原好笑,在后面拉长调子:“母亲——”
孙氏瞪他一眼——别打岔!
而后望向岁安,迅速切回亲切笑脸:“听闻你从前居北山,这谢府里短了什么或是哪里不习惯,你告诉母亲,母亲来安排。”
谢世知“啧”了一声,只道孩子们这两日都劳苦,这些交代关怀不急于一时。
此话一出,其他三房终于找到了发声机会。
最先开口的是五房全氏,也是谢宝珊的生母:“大郎媳妇儿是摊上了个绝世好婆婆,咱们谢家里头,唯大嫂子为人最亲和;话说回来,也合该大嫂子有福气,得了这么个俏生生的媳妇儿!”
岁安看了眼孙氏,孙氏引荐:“这是你五婶。”
岁安向全氏见礼:“见过五婶婶。”
全氏连忙摆手,恨不得也亲自起来扶一把,谢宝珊的事,让全氏很是高兴一阵子,得知北山与谢府的婚事,她是最高兴的。
二房的郑氏也开口了:“就是就是,大朗媳妇儿,往后在家里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孙氏:“这是你二婶婶。”
岁安再次见礼。
谢原还有两个姑姑,早年出嫁,今日不在,在座长辈,便只剩至今独身的六叔谢世狄了。
谢世狄自岁安进门起便含笑打量着她,这会儿终于轮到他,谢世狄二话不说,直接甩出个全场最厚的红包。
二房和五房看直了眼。
这是包了多少啊!?
只见谢世狄“啪”的一下打开扇子,摇出风流倜傥的姿态,伸出一只手虚点她两下:“这是六叔对你最诚挚的祝福,不过呢,希望你永远用不上。”
好神秘的礼物喔。
岁安刚生好奇,一只手已从她手中拿过那个丰厚的礼包,岁安两手一空,转头看去,就见谢原将礼包丢给来禄,一脸戒备:“多谢六叔。”
谢世狄挑眉:“我说给你的吗?你,没有。”而后看向岁安,切换慈祥笑容:“大朗媳妇儿,记得拿回来收好啊。”
岁安方才被谢世狄的红包吸引了注意力,这会儿看向谢世狄的脸,忽然一愣。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位六叔?
“好了。”谢世知开口:“长辈都已见过,唯剩你们祖父昨夜伴驾入宫,尚未归来,你二人先回院中休息,养足精神,待祖父回府时再行拜见即可。”
其他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岁安初来乍到,只管乖乖听话,跟谢原回房。
第一脚踏入谢原的院子,便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迎面而来。
世家高门,选宅一看风水,二看风雅,有时一处状似无意的摆放,其实暗含玄机。
谢原的院子,入眼的第一感觉是简单敞亮,没有郁郁绿木遍布,也没有嶙峋怪石堆砌,花墙绕院,雕山川河流作饰,便在此处绕出一方干净天地。
顺着入院的引水拱桥看进去,阔砖缓阶,楼阁巍然,左右连廊绕后舍,简单明了。
院中一株古木点缀处铺一片细石平底,架木台,人木桩,应当作练武之用;浅流拐角处辟出一块三角地,砌矮石拦挡,垂柳临水,像是闲暇时的去处。
真是明明白白,一眼就能看到头。
岁安眸光流转,每一眼都慢慢拉长去细品。
谢原已走到前面,见她落后,又无声放慢脚步,落回她身边,并不打扰她。
岁安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回练武台处。
谢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了然。
练武台边种的是一颗古槐木,是他数年前买下移栽院中的,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槐木高大,又有三公高位、科第吉兆之喻,常植于门户处,绿荫掩映。
所以,这颗植于庭间的槐木也少造友人诟病,其中以陈瑚为最。
可说归说,每回来这,陈瑚少不得驻足欣赏,长吁短叹。
知道的,是他在伤怀感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吸食这颗槐木的精气以壮仕途。
岁安盯着槐木看了会儿,忽然轻笑。
谢原就等着她这个反应,故意问,“有什么赐教?”
岁安收了笑容,一本正经摇摇头:“没有。”然后继续往里走。
谢原半个字都不信,两步赶上她,放缓步调与她并肩而行:“你已是这宅院的女主人,往后修葺布置也都是你说了算,还讲客气不成?”
岁安眼神一动,侧首看向谢原,谢原顺势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冲那头抬了抬下巴。
说吧。
谢原是见过岁安那方小院的,精致的不得了。
单说新挖的荷塘,都别出心裁的砌成荷叶轮廓,荷塘一圈的石砖上是莲花浮雕,无端透出股禅味。
谢原自己住,自然怎么舒适怎么来,但现在多了一人,就得考虑考虑她的喜好。
岁安看着谢原,弯唇抿笑,回答简短干脆:“种得好。”
谢原眉梢一挑,差点笑出声来,他忍住,故意问:“哪里好?”
岁安又看了练武台一眼,柔声道:“玉藻自小习武,我看的多,也知习武之人看重根基,马步练下盘,负重增力量,看似简单,实则耗时耗力。”
“那处位置通风舒适,平坦敞亮,春秋尚且舒爽,寒暑便要遭殃,古木粗壮茂盛,夏日枝叶可遮阴,冬日树干可挡风,自然是种得好。”
听到岁安的话,谢原颇感意外,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答案,也是他在此练功时最大的感慨——还好有这么棵树。
而今,这院子迎来了女主人,看着它,说,种得好。
谢原忍不住带着点自得的想,树种的好,人娶的也好。
看完外面,谢原带着岁安进了阁楼,阁楼一层会客,二层藏书,后出阁楼,顺两边回廊绕后正中处是起居之处,搁在阁楼与卧房之间的是一片荷塘。
她问:“有鱼吗?”
谢原答:“有,会钓吗?”
岁安迟疑道:“会——看你钓,行不行?”
谢原别开脸笑,点头:“行。”
逛完一圈,来禄将早膳送了过来。
卧房外间设有桌案软座,两人便直接在这吃了。
见岁安一口气吃了两块糕,谢原方知她是饿了,不由赧然。
她一路没吱声是一回事,他不曾过问半句又是一回事。
正想着,谢原察觉岁安的眼神往自己身上扫,便问:“怎么了?”
岁安很好奇:“方才六叔给的,是什么呀?”
她原以为是个普通红包,可谢世狄说,宁可她用不上,这就很有趣了。
谢原咀嚼的动作缓了缓,问:“想看?”
岁安眨巴眨巴眼:“是不能看的东西吗?”
那倒不至于,谢世狄若为老不尊到给岁安看些不三不四的东西,都无需他出手,祖父自会打断他的腿。
“想看就看吧。”
来禄很快将东西送来,岁安兴致勃勃打开,眼神一变。
里面是一张叠起来的小羊皮,展开来看,竟是一张手绘城图,外加一张手书。
岁安看着看着,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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