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子年纪不大,气势却不小:“你也知时辰已晚,女郎今日外出,归来一身疲累,你们叫叫嚷嚷,女郎怎么休息?”
守卫们连连称罪,摆摆手就要带走孙允文。
“等等。”玉藻方才听了个大概,又细问孙允文:“你说落了个什么东西,是要送去哪里的?”
……
玉藻回到小院时,翻新的荷塘透着清新的泥土气味。
穿廊而过,虫鸣奏响,等到夏日更添野趣。
房内灯色温柔,奔波一日的少女趴在榻上,脱了鞋袜,翘起一双玉足晃来晃去,衬得那张娇艳容颜更添几分不自知的媚色。
此刻,她一手托腮,一手点数着摆在面前的战利品。
青金石、松石、红珊瑚,每样都珍贵难得,有人爱将宝石打磨作饰穿戴于身,偏偏这位小女郎,爱将其细细研磨提取,便是画卷上天然最美的颜色。
见玉藻回来,岁安随口问起她今日为何去了这么久。
玉藻是长公主亲自为女儿挑选的女护卫,功夫了得,耳聪目明,山门处的喧闹自是吵不到岁安,不过是她惯例巡山撞见,又因一些过往的教训,便对这些年轻小郎君多张了个心眼,多问一句。
玉藻如实道来,还顺道帮那孙允文取了物件儿。
岁安当个闲事听,轻笑打趣:“你难得热心一回,莫不是那孙家郎君长得合你胃口?”
玉藻当然不会无故管一外男之事,只是细问后,得知那贺礼是要送去谢府贺谢家郎君生辰之喜的。
岁安平日里很少交际,但身为长公主之女,什么谢家郎君袁家郎君,纵是未曾交集,也是听过名号知道有这么个人的。
她偏偏头,明媚中透出好奇:“这又有什么说法?”
玉藻:“哪家郎君生辰,也轮不到奴婢操心。只是奴婢听闻,今日谢太傅得升,恰巧又是谢家郎君生辰,长公主私下送了一副吴圣真迹,贺谢府双喜,那孙生遗落的,也是要送去谢府之礼,若事后传出,东西是落在北山取不出,恐会叫……”
“你且等等,”榻上摇晃的小脚骤然僵住,落下。
岁安撑着身子坐起来,“母亲送了什么?”
玉藻:“吴圣真迹,还是佩兰姑姑亲自取了给送出去的。”
岁安都不顾上穿鞋,赤足跑到自己的书案边,在画缸中找啊找,取出一卷打开一看,顿时脚趾一蜷,转身看向玉藻,弱小、无助,又可怜:“可是,真迹在我这里呀。”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开文啦~~~~
文案比较沙雕,但是是个成长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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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场偷龙转凤,最初过不是一场赌气。
岁安的琴棋书画,都是父亲母亲手把手教出来的。
可父亲是名镇一方的俊杰才子,母亲是才貌双全的皇室公主,都曾拔尖到不可一世目中无人,以至于他们的教学风格,总结一下就是四个字——精准打击。
抚琴,永远差点琴韵;赋诗,永远少点深意;作画那就更别提了,岁安仅是基本功就专攻数年,最后得一句评价:自娱足矣。
于是便有了这场偷龙转凤。
母亲很喜欢吴圣的画,父亲画风亦与之相近,都是细腻的山水工笔画,细细勾描,栩栩如生,一幅画的挥就,往往要作很多准备,下很多苦心。
岁安用两个月完成了一幅仿品,偷偷换了母亲的真迹,看她是否能发现。
这是赌气,也是挑衅。
哪晓得母亲非但没有发现,还将这幅仿品送了出去!
岁安虚掩朱唇,怔然道:“想不到我的画技竟能以假乱真!”
玉藻抬手扶额。
女郎啊,现在的问题是,那画是临摹的仿品,堂堂长公主赠物,岂能是个假的!?
玉藻仗着自己功夫好,建议道:“要不要奴婢去谢府走一趟,若谢府还未发现,现在换回来也来得及。”
岁安回过神,略略思考片刻,坐回榻前,招来婢女上前为她重新套上鞋袜更衣梳妆,一面吩咐侍女去准备车马与贺礼,一面让玉藻去拦住那孙生。
收拾一番后,她匆匆忙忙找去思学院,在唯一亮着烛火的书房中见到了父亲。
李耀正于灯下批阅学生文章,整个过程相当简单粗暴,朱笔一划便是不通,少有能让他放慢速度细细品读的。
岁安走进来,恭恭敬敬行礼,他连头都没抬:“我这会儿正忙,你先与母亲用饭吧。”
岁安站着没动,李耀凭多年经验察觉有恙,这才抬首,静静看了她一眼,问:“何事?”
岁安赶紧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怕母亲赠画是有什么特别用意,此番乌龙会给母亲惹麻烦。
不想李耀听完,颇有深意的哼笑一声,低下头继续批文:“这不是挺好的。”
岁安:???
李耀读了几句,眉头一皱,又是一道划过,不通,随手再拿一份,淡淡道:“谢太傅喜好字画收藏,是个中行家,你若能混过他的眼,岂不是对母亲最好的反击?自信些,谢太傅比你母亲温和可亲,你糊弄母亲时尚且果敢利落,谢太傅又有何惧呢。”
李岁安如遭雷击,紧接着,一个大胆的猜测油然而生——母亲是不是知道?
她知道那是一副临摹的赝品,还送了出去!?
见岁安没声儿,李耀这才抬头,眉头顿时比看到烂文皱得还深:“怎么了?”
岁安有点委屈。
不,是相当委屈。
她承认,自己这个年岁,想与父亲母亲作比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们往日里的奚落打击,大概也是想要磋磨她的意志。
但这和他们把她捉弄到外人面前丢丑是两回事!
得知此事时,她想的是自己的顽皮会不会影响到父母的行事,可结果呢!?
她有种被轻视的羞耻感。
“你们……”岁安眼眶微微发红。
李耀神色一动,眉头更紧:“不准哭,多大的事!”
“你们太离谱啦!”温软的小姑娘,生气也翻不起风浪,跺跺脚就跑了。
女儿跑了,李耀这文章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他叹了口气,吹了书房的灯,去靖安长公主跟前说这事。
靖安长公主年近四十,保养的如三十出头,风情犹盛。
她倚在斜榻上做指甲,手指细长,指尖裹着染具,闻言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语气与李耀如出一辙:“多大的事,就算是假的,谢升贤还敢声张不成?本宫就是赏个破锅烂盆,他也得谢恩,更何况是本宫亲女儿的墨宝?”
又看一眼李耀,直接扣锅:“还不都是你!小的时候护着藏着,如今老大不小,推都推不出去,长安城哪家女儿似她这般小儿心性经不得事的?等我们老了,没了,她还一个人扎在这北山上养老?那时候又能哭给谁看?”
吵是吵不过的。
李耀偃旗息鼓,叹着气坐下,靖安长公主顺势把做好的那只手伸过去,李耀轻轻握住,当起人形手托。
“是啊,老大不小了,有些事,该考虑了。”
靖安长公主眼神轻动,没有接话,转而对侍女道:“这个浅了点。”
另一边,岁安已行至山门口,眼中那点气出来的水花早就被清冷的山风风干,只剩鼻头微微的红也隐在夜色中。
侍女朔月捧着装有真迹的盒子,随岁安上了马车,一路顺山道而下。
……
谢原回到院子里,刚换了衣裳,谢母孙氏就来了。
知他不喜铺张,孙氏只在他院中夜景最好的位置摆了小宴,届时友人来到,随意说话饮酒,都是雅趣。
谢原同母亲道了句“辛苦”,孙氏见他穿的随意,眉头皱起来:“往日就罢了,今日你给我好好收拾收拾。”说着就把人往房里推。
谢原轻松闪避,“来的都是认识多年的知交,隆重装扮倒显客气,寻常便好。”
孙氏可不这么想,她甩了甩袖摆,垂眼理着,故作不经意道:“那知交里头,不也分个远近亲疏,男女老幼的?”
话铺到这,孙氏再进一步,拉过儿子的胳膊:“那个卢家二娘,卢芜薇,你们关系不是很好么?你莫要仗着自己长得好就不修边幅,这是礼数,是态度!”
谢原退开一步,无奈竖手,示意母亲莫要再胡思乱想:“我与卢娘子只是寻常好友,她也是跟着他兄长与我们玩到一块的,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您别乱点鸳鸯谱。”
孙氏没好气道:“你真当为娘的老眼昏花了?四年前的上元节,是谁假借群游之名,中途却单独与那卢娘子游湖赏灯的?”
谢原一愣,不妨母亲将这种陈年旧事也抖出来。
他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只能是六叔出卖了他。
谢原神色一正,认真解释:“就算有,那也是陈年旧事,早没影儿了。”
孙氏原本只是听说,并非眼见为实,见儿子这么回应,她眼珠一瞪:“那是真的?你们真的曾经……”
“母亲。”谢原加重语气:“不合适,也不可能,这话你别再说了。”
不说是不可能的。
谢原都二十一了,但凡殷勤些的,子嗣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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