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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娇 [强推] (南川了了)


  外间隐约响起窸窣的水声,悦耳动听,似乎是下雨了。
  原本她打算在傍晚时小憩一阵,以保证有足够的精神来验证秦颂所言的真假;然而这同她平日的作息十分不同,乍然如此,如若宋濯当真遣人监视她,恐他生疑,便只好作罢。
  她听着那雨声。
  眼皮竟渐渐极重极沉起来,她不受控制的合上眼眸,陷入睡梦。
  这一觉睡得有些不踏实,她恍惚间好似陷入极其阴森恐怖的梦魇中,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脱身。
  倏而殿外一道紫色如蛛网般的闪电刺破天空,将亮着微弱烛光的寝殿映得一片惨白。
  旋即惊雷滚滚而至,姚蓁骤然惊醒,听见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屋瓦之上。
  她心悸不已,紧皱着眉,额间渗出细汗,几缕墨发凌乱的缠绕在脖颈上,水润的红唇微张着吐气。
  天空仍是浓黑色,似乎仍是在夜间,她看不到漏刻,因而不知如今具体时刻,只知喉结有些干痒的口渴,许是因为睡前未曾饮过醴酪。
  她已许久未曾起过夜,睁着迷蒙的眼眸看着一阵头顶帐幔的花纹,欲支起身体,下床为自己倒一盏清茶润一润嗓子。
  抬起胳膊的瞬间,她却觉得似乎有什么极有重量的东西束缚在她的手腕上,限制了她的动作。
  她一怔,心脏急跳起来,猛然发现有些不对——
  心跳一下快过一下,姚蓁浑身战栗,忍着令她恐惧不已的头皮发麻感,再次动了动手腕。
  这一次,她切切实实的感受到,手腕之上,有冰凉的金属链条紧贴着她的肌肤滑动,宛如阴冷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手链上的玉铃碰在金属链条之上,咚得一声清越响声。
  迟钝地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姚蓁浑身血液逆流,牙关忍不住打颤,惊惧地望向自己的手腕,一动也不能动。
  又一道闪电闪过,惨白的光,将她眼前光景映亮——
  一条泛着寒光的链条,缠绕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与床头的横木紧紧相连。
  雷声滚滚,一声推着一声,滚在人心尖,振聋发聩。
  有脚步声倾轧过来,隽长的身形,遮住姚蓁视线中唯一的光。
  她嗅到一阵熟悉的冷冽香气,心跳地几乎要从喉间跳出,死死盯着渐覆在她身上、蔓延在她身上的那道修长影子。
  他令她如芒在背,后脑一阵一阵泛起毛骨悚然的麻意,堵在她的喉间,几乎令她窒息。
  轻缓的脚步声,停在床榻边沿。
  一只修长如冷玉的手,自帐幔的缝隙,将帐幔分开。

呓语
  层叠的帷帐, 有一角飘荡着抚在姚蓁后背。
  殿中阒寂无声,因而宋濯的一举一动皆清晰可闻,他动作间衣料窸窣摩挲的声响, 宛如一道道细密的针扎在姚蓁心头。
  她浑身绷紧,盯着他的影子, 眼瞧着他即将将帐幔分开,电光火石之际,紧绷的思绪乍现一道清明, 迅疾地合上眼,佯作仍在熟睡。
  长指挑起挂钩,将帐幔挂好。
  宋濯将手中奏折搁在床头案,垂眸看向她。
  他方才来时, 窗外雨正急,因而他发梢微湿, 浓长的睫羽上沾着雾蒙蒙的水珠,眼睫一眨, 便顺着眼尾滑落, 垂挂在下颌上,宛若泣泪。
  笔墨丹青难以描摹出三分神韵的面容, 有几缕细细的发缕贴在冷玉面庞上, 眼尾似垂泪,本应令人十分动容。
  然而他的神色冷到一个极点, 触目生寒,比他从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似千万柄寒刃刺拉拉地割裂着投向他的目光, 连带着他眼尾下颌垂着的水珠, 似乎都为他身周气息冷凝, 闪着冰质的光晕。
  浓黑若寒砚的眸光,落在姚蓁背影之上,他顿了顿,眼中倒映出她柔软的身影,冰封的眼底翻涌着的晦暗之色稍稍平复。
  细看之下,他被广袖所掩映的手指,似乎在微微颤抖,毫无情绪波动的眼底,在看到姚蓁的瞬间,亦泛开几道细微的涟漪。
  因为背对着他,姚蓁看不见他,紧阖着双眸,唯恐他察觉到她醒来的端倪。她心中乱的如同千万团线头混在一起,又惊又惧,摸不准他心中所想,实在不想在此时面对他。
  可她越是怕,胸腔中的一颗心脏跳的越是剧烈。她尽量放缓鼻息,好一阵才让嘭嘭的心跳稍微慢了一些。
  宋濯鹤立着瞧她一阵,在望见她手腕上的银链时,眼眸中乍现一道清明,旋即倾身将银链取下。看似有条不紊的动作,却因他飞快翻飞的长指,而有种说不出的急切感。
  哗啦几声,链条被他极其小心地从姚蓁腕上取下,丢在地上。
  姚蓁险些要被他吓死,以为他发现她在装睡,难以抑制地瑟缩一下。
  她思索着他接下来会作出的疯狂举动,然而她屏息等了一阵,等到的却是他温柔地揉着她被手链硌出红印的手腕,而后他侧身躺在她背后,将她环在怀中,下颌贴着她的发顶。
  姚蓁小腹微绷,按捺着心跳,静默一会儿,发现他并没有其他动作,稍稍放下心来。
  宋濯手臂微动,将她整个儿圈在怀中,看她恬静的睡颜。
  她依旧阖眸沉沉睡着,同他先前来时并无二致。
  只是口中不再低柔的唤表兄。
  一想到他方才第一趟来时,姚蓁呢喃着的称呼,宋濯眼底又起了晦暗,手臂收紧,又将她往怀中拥紧一些。
  ——她在睡梦中,唤着旁的男人。
  宋濯不知她梦见了什么,可仅是她惦念着旁人这一点,便令他胸口似有一团火焰在灼烧,他嫉妒地发狂,心底从未出现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眼尾洇开妖冶的绯红。
  他想要独自将她占|有,这种几近病态的偏执逐日递增,然而他竟分不出这念头的源头,只是心底日渐攒出极端的浪潮,一点有关她的风吹草动便能使他失去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
  只恨不能将她牢牢锁住。
  早在自小被宋韫那般对待之时,宋濯便隐约察觉,自己同常人是不一样的——他在情绪方面,很难有所波动,犹如死水无澜。
  他一直都隐瞒的很好。
  直到同姚蓁有所交集。她能轻而易举牵动他心底情绪,亦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安抚。
  譬如现在,她身上清甜的香气,丝缕飘向他,将他的感知缠绕住,奇迹般地将他身上的戾气压制住。
  外面雨势渐大,哗哗雨声,顺着宫殿上的瓦缝垂落,湍急的雨帘绵密如线,仿如将寝殿与世隔绝。
  殿中一片静谧,宋濯拥着她,即使不用锁链,亦短暂地令她全然属于他。
  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愈收愈紧,似是将姚蓁勒痛,她唇齿间朦胧地溢出一声:“宋郎……”
  似是在梦呓。
  宋濯心中翻涌的浪涛,在听清她口中称呼后,忽然平静了。
  他将她翻身面对着她,一根根数着她纤长的睫羽,爱惜地拥着她。
  雨声应该是嘈杂的,宋濯一向不喜雨夜。每逢雨夜,他总是燃灯到天明。
  他亦从不喜与别人同眠。
  然而此时拥着她,他心中竟没由来的平和,眸光清沉地盯她一阵,竟沉沉阖眸睡去。
  姚蓁脑中始终绷着一根弦,丝毫不敢动,只在担忧他会将她勒死时,发出一点声音提醒,其余时间屏息凝神,侧耳听着他的动静。
  宋濯的鼻息分外平稳。
  她悄悄抬眼看,宋濯阖着眼,浓长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圈阴影,睡颜安静俊逸,犹如一块上好的美玉。
  见他如此,她便轻轻移动身躯,试图能稍微使他松开她一些。不料,只是试探般地动了动,宋濯精瘦有力的臂膀便猛然收紧,将她勒得愈发同他紧贴,再紧一些,便要无法喘|息。
  姚蓁犹有些后怕,担心他会醒来,再不敢动。
  分明她应当是极其惧怕的,然而嗅着他身上的冷香,她的眼皮竟也渐渐沉重地阖上。
  -
  雨声一下一下敲击着人的耳膜。
  这一晚,宋濯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在阴森的水牢中沉浮,周围满是血腥气,熏得人胃抽搐着疼,几乎作呕。
  明灭的火把将人的身形撕裂成狰狞可怖的影子,宋韫掰着他的头,强迫他往一个方向看,在他的耳边谆谆道:
  “——你看啊,宋濯,你快看那个人的死状。”
  宋濯拗着脖颈,无论如何都不肯往那边看一眼,脸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滑过,分不清是汗、血、水。
  亦或是泪。
  梦中的他力气尚小,咬着牙,几乎竭尽全力同宋韫作斗争,而宋韫残忍地在他耳边,缓缓地、仔细地描述那个人惨烈的死状。
  他那时好似还是知道怕的,牙关渐渐打颤。
  宋韫低斥他:“废物。”
  他掐着他的脖颈,将他甩向一旁,而后脚步声渐渐远离,宋韫似乎是去拉动了控制水牢的阀门。
  机括转动,宋濯猛一失重,朝着无底的深渊坠去……
  “宋濯……宋濯?”
  宋濯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寒光如剑,冷厉地射向身旁人,像是要将人洞穿。
  如若仔细看去,便可看见他眼底深处隐约浮现脆弱神色,漆黑的瞳仁,脆弱的宛如易碎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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