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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娇 [强推] (南川了了)


  而今她已经是大垚最尊贵的公主,清冷矜贵,高不可攀,殊荣之盛,太子比之亦不能及。
  从她身上,几乎再也寻不到当初那个小女孩存在过的痕迹。
  宋濯浓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道浓郁的阴影。
  他看着她。
  知晓那个小女孩,依旧留存在姚蓁的骨血里。
  幼时的她,分明怕极了他,也要强撑着上前,曲意迎合赔笑,恳求他救救她的幼犬。
  如今她投怀送抱、若即若离,用着并不熟稔的手段,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这次她的目的,是他。
  而她拙劣的演技,同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如出一辙,这是未曾改变多少的。
  宋濯看在眼中,心如明镜,从未将她的伎俩,当作什么可以撼动他冷硬心肠的威胁所在。却在不知不觉间,难以自持地,对她无限纵容。
  他目光稍冷了一些,眼底隐隐流露出一丝不耐与不解,指尖轻叩手底下的书册,淡然道:“为何愠怒至此。”
  姚蓁怔了怔。
  宋濯薄唇微启:“口是心非。”
  闻言,姚蓁唇角绷紧成一道直线,眼中渐渐晕开一点泪意,缓缓摇头:“我没有。”
  她眼尾绯红,眼波潋滟,瞧上去是那样的楚楚可怜,眼睫上沾着的一点水光,目光盈盈顾盼来时,足以让男人们为她疯狂。
  那目光潋滟看向宋濯,两人对视。
  宋濯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她知晓自己词穷,便开始示弱,企图用这种手段博取他的怜惜。
  如若方才为拒,现今便为迎。
  这样拙劣的手段——
  宋濯平静地与她对视,眼眸中一片寂静。
  她却不知怎地,眼中水色愈发浓重,抬眼看着他时,眼中盈满一汪水,眼尾挂着的一滴泪珠,摇摇欲坠。
  宋濯轻蹙起眉头,心底缓缓腾起一股烦闷的情绪。
  他将书册拿起,又搁在桌案上,指尖叩了叩书脊,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
  她在无声地落着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紧紧咬着下唇,哭到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即使是这样,她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仪态端庄,钗环不晃,如若不看她的脸,丝毫察觉不到她在哭。
  宋濯察觉到她目光中隐隐含有的谴责,默不作声地挪开视线,又挪回来。
  她这些日子里的刻意引、诱,以及对他一次次试探般的欲擒故纵,渐渐触及他的底线,令他无法再继续冷眼旁观。
  未曾想,竟将看似威风的公主骇至如此。
  他薄唇微抿。
  姚蓁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她只觉得宋濯莫名其妙,费尽心思,拐弯抹角地羞辱她,心中越想越委屈,眼泪便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公主许久未曾这般哭过,第一滴泪落下后,眼泪便如决堤之洪水,像是要把这些日子里受的惊吓与委屈全部哭出来。
  她有心想止住,却怎么也止不住,只能端正仪态,尽量体面的哭。
  泪眼朦胧时,她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
  那人冷冽的气息缓缓蔓延,姚蓁忽而想到昨日他对她做过的事,腰后一软,身躯轻轻颤抖起来。
  她抬起眼,透过泪水,瞧见一个朦胧的身影。
  那身影俯身朝她靠近,姚蓁又是一颤。
  旋即一只微凉的手抬起她的下颌,眼角的泪水被人用帕子缓缓擦拭掉。
  她嫣红的唇边亦沾着些泪,唇瓣上泛着水色,被帕子按压着擦拭干净。唇瓣敏、感,带起一阵微细微的战栗。
  那人的身影,在她眼中缓缓清晰起来。
  宋濯眼睫低垂,眸色晦暗,面色冷肃。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眼看过来,眸色冷黑如玄冰。
  姚蓁被他一看,眼中又氤氲出许多水色来。
  宋濯眉心微蹙,嗓音微冷:“别哭。”
  他惹了她,还这样凶。
  姚蓁抿紧唇,怒气将泪意冲淡了些,冷着脸将他的手推开。
  她用了些力气,手打在他的手上,发出一声脆响,在空旷的殿中格外清晰。
  宋濯微怔,看向自己的手,旋即脸色变得极冷,眼神晦暗幽深,如同被搅乱的夜色。
  姚蓁亦没料到会如此响,愣了一下,见他沉默不语,反而平静下来,不再怕他,泪亦缓缓止住。
  宋濯居高临下,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去。
  姚蓁巴不得他走,
  可她心中犹有顾虑,便问道:“明日还要检验功课么?”
  宋濯足尖一顿:“再说。”
  便离去了。
  *
  姚蓁独自一人在殿中坐着。
  她得了空,心中惦念着自请受罚的秦颂,缓了一阵后,便去想着去秦颂的院子中寻他。
  她去时,隐约有朗朗的读书声从秦颂的屋舍中传来。
  离得近了,她辨认出,秦颂在诵读的是《诗经》中的《关雎》篇。
  他声音如清风朗月,传入她耳中,姚蓁怔了怔,顿住脚步,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为何要诵读这个,是否是因为心有所悦之人?
  婢女通报一声,将门推开。
  姚蓁甩掉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念头,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端着仪态走进去。
  屋舍中几扇支摘窗大开,光线却不怎么明亮,姚蓁顿足在门前,目光找寻一阵,才发觉秦颂正坐在与门同侧的窗子前看书。
  瞧见姚蓁,他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行礼。
  姚蓁落座,与秦颂面对面地坐着。
  她用余光悄悄看着秦颂。
  他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衣裳,模样俊秀,面色温和,与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话,又抬手将堆叠在桌案上的书收拾整齐。
  与他相处时,犹如清风伴身,姚蓁的心房霎时被那一阵清风鼓满。
  侍女端上来一壶茶,秦颂拢着袖子为她倒了一杯,起身放在她身前,温和地笑笑:“殿下前来寻咏山,所为何事?”
  顿了顿,他似想到什么,笑容僵了几分:“殿下不必自责,咏山确实犯了错,买话本子时,未能仔细看过,一时疏忽,才叫那些腌臜的东西污了殿下的眼。”
  姚蓁与他独处之时并没有几次,此时正心跳怦然,长袖下拢在一处的手,渐渐交织在一处。
  听见他这样说,姚蓁便越觉得愧对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垂下头,讷讷道:“对不住。”
  秦颂眼眸弯起,含笑道:“殿下这样说,可就生疏了。”
  他笑着看向姚蓁,眉头忽然皱起,迟疑道:“殿下的眼睛,为何这样红?”
  他满面焦急,匆匆起身,欲上前看,待到临近姚蓁身侧,忽然顿住脚步,迟疑不敢前。
  姚蓁察觉到他的迟疑,心中大抵明白了几分,对宋濯的埋怨又深了几分。
  半晌,她叹息一声,眼睫垂落,道:“今日,被宋夫子训了。”
  “宋夫子……”秦颂喃喃,眉心皱的越发紧,“——你是说宋濯?你们二人不是……他为何要训你?”
  姚蓁缓缓抬起眼眸,与秦颂对视。
  她知晓昨日一事,秦颂必然会同旁人一般,误会她与宋濯的关系。
  她又想到从前听闻的那些、有关她与宋濯的流言蜚语,以及落在她身上各种揣测、暧、昧的目光,内心翻涌着一团汹汹的浪潮。
  往先,她是从来不屑于解释这些的。
  然而此时她目露忧伤,缓缓摇头,轻声道:“不是的。”
  秦颂:“什么?”
  姚蓁眼波流转,缓声道:“昨日之事,并非如他所言。从前种种,亦是众口铄金。”
  秦颂眉头皱起,又缓缓抚平。
  便听尊贵清冷的公主,颤着声音质问:“秦公子怎么也如同那些人一般,信了那些流言?”
  秦颂双唇翕张又合拢,脚下踟蹰,一会儿向前迈出半步,又不知所措地收回。
  半晌,他用力摇头:“不是的殿下,不是的。只是君洮面色冷肃,不似玩笑,字字笃定,我便以为你二人有情……”
  他眼眸慌乱地眨动一阵。
  宋君洮,又是宋君洮。
  姚蓁眼前,一会儿是他清冷自持、禁欲端方的模样,一会儿又是他将她堵在墙角,炽热的手心按着她的腰。
  她没由来的气短烦闷,手指扣住桌角,脱口而出:“那你可曾问过我?”
  她声音骤然低下去:“琼林宴后,我曾差人送给公子一张信笺,此去已近期年,公子应已拆开看过……”
  说到这里,她看向秦颂,目光哀哀,流露出几分真实情绪:“为何迟迟不曾予我回应?”
  怎知,她的视线里,秦颂缓缓皱起眉头,眼中一片茫然:“什么信笺,咏山从未收到过公主的信笺。”
  见他面色凝重,语调笃定,不似撒谎,姚蓁心中一咯噔。
  她忽然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地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她要找姚蔑。
  -
  随姚蓁一同去秦颂院落的小侍女,被她远远落在身后。
  公主长长的天水碧色裙裾,因为过快的步伐,漾出一道道波纹,犹如盛开的一朵素色菡萏。
  她虽走得急,身形依旧稳,鬓边垂珠几乎没怎么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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