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娘子皱眉道:“自从绒绒病了就没好好合过眼,我让嫣娘去我那屋子睡一觉,我来照顾绒绒,她也不愿意,非要自己来。”
赵如璋情不自禁抬起手,想要拨开她鬓边落下的发丝。
手刚抬起,他立即反应过来,强忍着那股冲动,轻声安慰:“已经烧得不厉害了,你去睡会儿,这儿有我看着呢。”
丁娘子的目光不住地在他俩之间梭巡。
她想说的话岂止是刚才那两句,要不是知道嫣娘的性子,她都恨不得前两日就去请贺公子来瞧瞧,谢天谢地他自己找过来了。若是嫣娘能听进去她的话,她怎么也得劝几句。
在丁娘子看来,贺公子与嫣娘似是旧识,性格温良有礼,在京中还有官职,对绒绒这么关心,看起来也不像是装的,实在是极好的夫婿人选,与先前那个不听人话的旧情郎相比,贺公子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傅知妤将发丝别在耳后,探了探绒绒额上的温度,已经趋于平稳。
绒绒在梦里砸吧着嘴,嘴里含含糊糊念着什么。
傅知妤凑上去,听清她的梦话在喊爹爹,像是被人从头浇了盆冷水,面上的笑意都有些勉强。
赵如璋也听到了,沉默半晌道:“童言无忌。”
傅知妤轻轻“嗯”了一声:“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说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那些追求她的郎君们个个都说会对绒绒好,但嘴上花样再多,行动上却显现不出对绒绒的关心爱护。
何况绒绒的生父……即使她不想,也没法否认绒绒是皇嗣的身份。被傅绥之找到后,她就更不去想这种事了。
傅知妤撑着身子站起来,微微侧身,不动声色避开赵如璋扶过来的手。
伸出的手滞在半空中,赵如璋浑身僵硬。
“绒绒的药应该好了,我去看看。”他唇边还带着温和的笑意,恍如对方才发生的事无所察觉。
等他端着温热的汤药进来,傅知妤已经哄醒了绒绒。
哄绒绒喝药是个费心费力的事,尤其她已经退烧,精神比前几日好些,不能趁着她迷迷糊糊时候灌下去,如何哄她喝下药就成了傅知妤为难的事。
她轻声细语,又是答应给她买蜜饯果子,又是许诺街边的小玩具,也没能让绒绒喝下多少。
“不如让我试试吧。”赵如璋蓦得开口。
傅知妤一愣,赵如璋解释道:“我在慈幼局帮忙照顾过很多小孩子,良药苦口,都是不肯喝的。我来喂药,你也正好休息会儿。”
他说得有理,傅知妤把药碗递过去。
正如赵如璋所说,他哄小孩子喝药很有一套方法,看起来是经常干这事的人。
官府在杭郡与越县的交界处就设置了慈幼局,傅知妤路过时候草草打量过。虽说有官府扶持,但每年给予慈幼局的银钱还是捉襟见肘,勉强够他们吃口饭,照顾孩子又是麻烦活,愿意来帮忙的人也少之又少。她经过时,看到许多慈幼局的孤儿们衣衫又脏又破,呆呆地站在路边。
若不是赵如璋自己说,很难让人相信他竟然是慈幼局抚养长大的孤儿,与眼前这个气度儒雅的人无法联系在一起。
绒绒果真被半哄半骗地喝下药,迫不及待地问赵如璋讨要蜜饯果子吃。
碗底空空如也,傅知妤道了声谢:“你去拿药的时候,看到灶台那有没有我落下的首饰?”
赵如璋怔了下,随即会意:“我去找找。”她有话要对自己说,又不想被绒绒听见。
昱哥儿已经不在院子里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赵如璋突然生出紧张的情绪和不安的预感,傅知妤问他:“你和绒绒说了什么,她竟然会乖乖喝药?”
赵如璋倏地轻笑:“也没什么,绒绒是个聪明孩子,自然有对付聪明孩子的办法。我问她知不知道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比起缠绵病榻日日喝几大碗苦药,不如快刀斩乱麻,早点好起来。”
傅知妤睁大眼睛:“……这么简单?”
“当然不止。”赵如璋想了下,“还有个原因,小孩子都会和自己亲昵的人撒娇耍赖,你是她娘亲,是她最亲密的人,而我和她不熟,算是个陌生人,绒绒会觉得拘谨,也不好意思耍无赖不喝药,只要再劝几句,多半能喝几口。”
他说完,看着傅知妤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觉得她喊他出来,不只是为了知道这种小事。
果然,傅知妤露出些许为难踌躇的表情,红唇微张,正要开口与他把心里话摊开说明白,一阵风刮过,卷起院里的细沙尘土。
傅知妤反应慢了一步,躲闪不及,有细沙迷了她的眼睛。
门外一阵马匹嘶鸣。
傅绥之翻身下马,推开屋舍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女郎眸中水雾氤氲,泫然欲泣,赵如璋微低着头,眼看指尖就要碰到她的脸颊。
作者有话说:
傅狗:那我走???
·
这章有小红包~
吃到了懒惰的苦果,基友们纷纷走向收尾完结的大道,只有我还在写遥遥无期的追妻路,可恶,这个中秋假期一定要让你们看到我的决心TvT
第62章
傅知妤眼前一片朦胧, 其实也看不清东西,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细沙和灰尘被泪水冲走, 感觉好受了许多。
手腕被用力握住, 她脚步踉跄,撞到不知道谁的胸膛上。
傅知妤撞疼了,轻轻抽了口气。
傅绥之循声低头,撞上女郎迷惘的双目, 一瞬间恍神。他魂牵梦绕几个月的人, 在触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刻,所有的焦躁不安都随之消弭。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 假装自己刚才并没有心不在焉, 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傅知妤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
温软触感倏地抽离, 傅绥之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她抬头,傅绥之紧绷着脸,死死盯着赵如璋。
傅知妤有些不解,但预感不妙,挡住他的视线,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再不来,就得抱上了吧?”傅绥之冷笑着, 凤目沁寒, “倒是来得不巧。”
傅知妤怔了片刻,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 眸中泛起一丝微妙涟漪:“那又怎么样, 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没反驳, 赵如璋有些吃惊地瞥了她一眼, 心湖微漾。这份隐晦的感觉不应当出现,明知是傅知妤一时赌气,他的心脏还是被一种难以描述的饱胀感充斥。
“同意你留在越县是有条件的,阿妤应当没忘记吧?”傅绥之眯起眼。
审视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傅知妤感觉浑身不适,错开视线,不想回答他。
这个动作让傅绥之醋意更甚,怒火几乎要盖过理智的时候,一声细弱的“娘亲”如甘霖降世,将熊熊火焰浇灭。
绒绒步履蹒跚地从屋子里出来,望着院子里的几个人,怯怯地又喊了声“娘亲”。
傅知妤撇下两个男人,快步回去抱住绒绒。
“娘亲,我想喝水。”绒绒抓着傅知妤的衣领,嗓音沙哑。
她口渴,又够不到桌上茶壶和杯子,娘亲出去了许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绒绒左等右等,忍不住自己下床去找娘亲。
绒绒被傅知妤抱进屋子,她捧着杯子喝水,一边问她:“娘亲,那个叔叔又来找你了。”
傅知妤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许是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绒绒对傅绥之表现出莫大的兴趣,病得昏昏沉沉也要追着她问。
她将喝空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傅绥之正跨过门槛进来。
傅知妤对他这种不请自来的行为很是不满,在绒绒面前又不方便多言,拧起秀眉瞪他一眼。
“绒绒病了。”傅绥之没有问,语气肯定。
傅知妤“嗯”了声,她对傅绥之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这几日院子里都能闻到药味,还有郎中上门,她又闭门不出,隔壁的亲卫很容易就知道这事,他们知道了等同于傅绥之也知道了。
听到生人的声音,绒绒趴在娘亲肩上,露出了好奇的眼睛。
傅绥之心头微微软化:“我能抱一抱绒绒吗?”
对上傅知妤警觉的眼神,傅绥之解释道:“我不会抢走她。”
绒绒睁着一双大眼睛,并不知道娘亲在想什么,面上还是一派天真,冲着傅绥之咧嘴笑。
傅知妤正在叠着绒绒的衣服,被绒绒抱着也不方便,犹豫了下还是让傅绥之接过去。
虽然绒绒暂时退烧,但病了几日还是虚弱无力,整个人软绵绵地伏在傅绥之身上。
这回抱绒绒和上回不一样,傅绥之仔细许多,生怕让疾病初愈的女儿感到不适。他一边轻轻拍着绒绒的背,一边对傅知妤道:“我这次会在越县待一阵子,不如让绒绒住在我那养病。”
他的话直接激起了傅知妤的反应:“你不是说——”
“我不会抢走她。”傅绥之重复道,“但是你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若是你也病倒了怎么办?”
傅知妤唇瓣动了动,没有马上否定他。
平心而论,傅绥之那有仆人,可以不间断地照顾绒绒,她只是出去和赵如璋说了会儿话,绒绒口渴都没有水喝,如若是在傅绥之的宅子里,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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