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应声,快步走出去。
他端起茶盏坐到一边,为数不多的耐心都用在等傅知妤过来的途中。
等茶凉透,小黄门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大口喘着气。
“没规矩,怎么回事。”方瑞先一步斥责他,“公主呢?”
傅绥之听到这话,抬眸望去,小黄门跑得整张脸涨红,身后却空无一人,并没有他期待见到的身影。
“公主她——”小黄门眼里满是惊恐,“公主她在配殿,还把门锁了,不让奴婢们进去!”
配殿?她去那做什么?
傅绥之眯起眼。
窗外接二连三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走水”之类的惊呼,正是从配殿方向传来。
傅绥之心一沉,倏地站起来。
远处黑烟滚滚,宫道上来往的人顾不得给天子行礼,提着水桶就往配殿奔去。
傅知妤被呛得眼里满是泪花,周围空气滚烫。
路过配殿时,她说鞋袜沾湿太难受,配殿不住人也没有准备更换的衣物,她就在此等候,让宫人回去取她的衣物来。
等人一走,她就按照印象中赵如璋给得地图在四周摸索,找到了密道入口。
配殿被火灼烧,随时有坍塌的危险,她应当立马进密道才对。
但是,当傅知妤听到外面传来劝阻声时,脚步迟疑着停下。
宫人们拦着天子不让他进去,傅绥之一气之下拔出侍卫的佩剑。他正在气头上,众人生怕天子真的会砍伤人,犹疑着让开一条路。
隔着烟熏火燎,傅知妤看不清傅绥之的表情,只能从严厉的语气中得知他的情绪。
“你在做什么?”傅绥之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纤细的身影就在火焰之后,“你疯了?”
那双澄澈的杏眸望向他,眼里是他读不懂的情绪,傅知妤缓缓开口:“没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佩剑上,傅知妤露出嘲讽的微笑。傅绥之看过许多次她的笑意,不论是真心还是敷衍,他第一次品出了解脱的感觉。
“站在那,别动了。”傅绥之注意到顶上房梁有些支撑不住,她只要再往后退,很可能会砸到她。
傅知妤恍若未闻。
傅绥之放缓语气,试图循循善诱:“阿妤是哪里不高兴,等出来说给我听。”
“说出来你就会答应吗?”
“天子一言九鼎。”
“我不想做公主,也不想再和你牵扯上关系,你妹妹十五年前就死了。”傅知妤的话一字一句扎在他耳中,“要是当时你就直接治我欺君之罪,把我处死就好了,就不会再有那么多荒唐事。”
“要我名义上做你妹妹,私底下又……”后面的话不堪入耳,傅知妤说不出口,“日后娶妻生子,我还要藏在太极殿里见不得光吗?我在你眼里,和那些被用来威胁我的宫女太监有什么不同?”
每说一句,傅绥之脸色就沉下一分:“并非如此,我是在为你好。”
“陛下若是真的为我着想,就不要再因为我迁怒旁人了,就当我最后一次求你。”
她抚上身侧的屏风,傅绥之看出她的意图,抬脚就要冲进去阻止她。
腿上一重,方瑞抱住天子的小腿:“陛下,不能进去,要是龙体受损朝中会大乱的!”方瑞被一脚踹中,胸口发痛,也死死抱住不肯松手。
外面在说什么傅知妤已经听不清了,氧气燃烧殆尽,她眼前一阵阵发晕,用尽全身力气推倒屏风——“轰”的一声,屏风倒地,火舌瞬间窜起,阻断了傅绥之的视线。
傅知妤掩住口鼻,转身走进密道。
胸口像是撕裂一般的疼痛,傅绥之眼睁睁看着女郎的身影被彻底吞没,耳边嗡嗡作响,佩剑脱手掉在地上,被眼疾手快的宫人捡走。
行宫乱作一团,宫人们还在提着水一桶一桶泼过去。还好这所配殿不与其他建筑相连,不必担忧会祸及周边。
方瑞慢慢松开手,地上突然多出一抹血迹。
他震惊地抬头,看到天子捂住唇,指缝慢慢渗出鲜血。
傅绥之脸色苍白,死死盯着大火中的殿宇。
“陛……陛下?”方瑞颤声唤他。
没有得到回应,傅绥之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密道里很黑,傅知妤第一次进去,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摸黑往前。
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为自己刚才的大胆后怕不已。
她不敢去想傅绥之是什么心情,如果发现她从密道里跑了……傅知妤摇头,祈祷配殿能烧得干干净净,把密道入口一起堵住,别让他发现。
密道很长,傅知妤中途停下歇了两次,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丝光亮。
她留了个心眼,没有马上跑出去,而是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出口竟然在宫外,门口有两个人,像是在等着谁,穿着简朴。
注意到出口处的她,对方向她招了招手,看面容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傅知妤怯怯开口:“你们是……”
“你是赵公子要我们来接的人吧?”他们爽快问道。
“赵……赵公子?”傅知妤反应过来,“是赵如璋吗?”
“是了!”他们一口应下,见小女郎还是警惕地盯着他们,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给她。
傅知妤展开纸张,通读了一遍,是赵如璋写给她的信。
信上告诉她这两位成家兄弟是他的同乡,会带她去越县。字句都像赵如璋会说的话,傅知妤甚至能想象出他讲话的模样。
她看完,折起纸张,成家兄弟接过,点起火折子把书信烧干净。
“娘子先上车吧。”他们指了指身后。
傅知妤也没别的选择,也怕傅绥之会发现密道追上来,决定先听成家兄弟的话上车。
她眼下的处境能有马车坐已经是万幸,车厢当然比不上禁内的做工,边角漏风,座椅只铺了几块麻布,勉强能坐人。
小女郎穿着不俗,头上的钗环首饰一看就很昂贵,赵如璋没跟他们透露女郎的身份,只说要送她去越县。成家两兄弟见她蹙眉,以为她要发脾气嫌弃马车太破旧,没想到她只是短暂一停顿,便坐了进去,半句抱怨也没用。
车内放着一截柳枝,成家兄弟解释说这是赵如璋委托他们折来送给她的,赵如璋不便亲自相送,只好以柳枝代话。
傅知妤莞尔。等马车行驶,她拔下发饰。
出来时候两手空空,值钱的只有这身衣裙和首饰,而且还是禁内的巧匠们打造的,她必不可能戴着这些首饰招摇过市,那不是等着被人盯上。
正如赵如璋的信上所说,成家两兄弟外表看起来不拘小节,实则还算体贴人,看出傅知妤像是在躲避什么人,告诉她后面没有人在追他们。
路过一处成衣店,傅知妤拜托他们进去买了一身衣裙,将最外层的衣服换好,解开精致的发髻,随意绾上,总算没有那么惹眼了,乍一眼只是个貌美的普通女郎。
迟迟没有追兵,连出城也很顺利,守城侍卫不认识傅知妤,随便瞥了眼就放人过了。
傅知妤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开始担忧赵如璋的处境。
“赵公子一向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成大郎说道,“他小时候就是我们慈幼局最聪明的那个。”
“慈幼局?”傅知妤有些好奇。
她听说过慈幼局,是朝中设立的一些机构,收养早失怙恃的孤儿。
傅知妤这才知道,成家兄弟也是慈幼局收养的孤儿,跟着赵如璋一同上京,赵如璋应试他们就在京城找活干,直到赵如璋中了进士在京中站稳脚跟,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攒钱为还留在家乡的妹妹准备嫁妆。
提到家中的小妹,成大郎挠了挠头,有些羞涩。
傅知妤刚从畸形的兄妹关系中逃出来,不由得羡慕起平民人家的亲情。
也不知道傅绥之现在是不是震怒,只希望他听进去最后一句话,不要再迁怒旁人才好。
看出她的忧虑,成二郎好心安慰她。
出了城,天色渐暗,不可避免的要解决食宿问题。
傅知妤将拆下的钗环首饰都递给他们以作路费,反被他们笑了几句:“哪有直接用金钗玉簪的,更容易被人盯上。”
傅知妤讪讪,也因为他们的话意识到自己的惹眼之处。
这里离皇城不远,如果傅绥之反应过来,要派人来搜捕,也只是半天赶到的事。
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又在脸上抹了些尘土。
唯一没有办法的就是手腕上的赤金手钏,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开,只能尽力拉拢衣袖挡住。
在禁内她被傅绥之养得娇气,麻布衣服磨得肌肤发红。
在成家兄弟关切的注视下,傅知妤咬住唇轻轻摇头。
如果她贪恋衣裙首饰和山珍海味,大可不必这么费周折地逃出来,这些傅绥之都可以许给她。
只要再适应几天,她就能接受与从前不同的落差。
作者有话说:
不跑路傅狗怎么知道自己对老婆有多糟糕(指指点点)
第49章
傅绥之昏迷到夜间醒来, 针刺般的疼痛涌上脑海,傅绥之重新闭上眼,还能回忆起傅知妤推倒屏风时绝望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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