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黛怔怔地看着他,胸腔里一股暖流往上涌,滑过咽喉,她情不自禁地开口,柔声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的。”
虽然这话将来不能作数,但此时此刻,面对着英俊的他,是发自肺腑的。
情话岂非大多如此?说出口时,没有几个不是情真意切,再回首便是隔年黄历了。
江屏亲了亲她刚擦去胭脂,有些泛白的唇瓣,笑得温柔,道:“可我舍不得你受委屈。”
吕黛眼波流动,勾住他的颈子,被他抱上床,极尽鱼水之欢。
次日一早,江屏便写好信,让小厮送去杭州严家。信上只说他有一位朋友,常年在江湖上走动,认识开封府的一位名医,能治桂娘的病。
吕黛等他出门,便留下草人,自己去了鸡鸣寺。
古刹晨钟回荡在风中,庄严肃穆。
争着烧头香的人群已经来了,山门外停着一排排轿子,卖早点的摊主们忙得热火朝天,乘轿的贵人们自然不吃这粗食,生意来自他们的仆人和轿夫。
小喜鹊穿过一片烟火气,飞入凭虚阁,木板铺就的长廊一尘不染,两只肚皮圆滚滚的白猫懒洋洋地躺在那里。
四面窗户都开着,吕明湖在房里榻上闭目打坐,身侧放着一柄拂尘,一只花猫在地上挥舞着爪子,拨弄垂落的长须。
寿山方炉喷出细细的烟,烟雾中的人看起来似真亦幻。小喜鹊在窗台上望着他出神,吕明湖忽然睁开眼,却没有看她,而是拿起拂尘,逗弄那只花猫。
花猫见他与自己玩耍,十分欢喜,纵身跃上他膝头,谄媚地喵了一声。
吕明湖抚摸着它的背,它惬意地摇晃着尾巴,发出咕噜咕噜念经似的声音。
小喜鹊醋意大作,冲上前去,变成人形,夺过他手中的花猫,走到门外放下,恶狠狠道:“不许再进来!”
猫原本是鸟的天敌,无奈这只花猫还没有成精,被她吓得钻进树丛,没影儿了。
小喜鹊面带得色,回到房里,吕明湖又把眼睛闭上了,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也许是因为她昨晚没来找他。吕黛想了想,眼珠一转,手中多出三炷香,点着了,把他当神像似的拜了三拜,插在他面前的香炉上,笑吟吟道:“我来给仙君烧头香。”
吕明湖睁开眼,看了看她,道:“你倒是心诚。”
这话中的讽刺之意细微如针尖儿,吕黛却听出来了,厚着脸皮道:“这是自然,放眼九州四海,八荒六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再没有谁比我对明湖心更诚了。”
吕明湖没有说话,想冷笑又忍住了。
吕黛倒了杯茶,双手奉给他,在他身旁坐下,道:“明湖来鸡鸣寺做什么呢?”
吕明湖啜了口茶,道:“日前我在鹤池山捉住一条吃人的巨蟒,它有一根降魔杵,师父认得是鸡鸣寺的东西。拷问之下,那巨蟒坦白,降魔杵是它杀了玄相大师的弟子得来的。师父便让我押送它来鸡鸣寺,交给玄相大师处置。”
吕黛道:“那邹依仁会怎么样?”
吕明湖道:“他滞留阳间,为非作歹,自然要去地府受惩罚。”
吕黛叹了口气,道:“过几日,我要去天山了。”
吕明湖意外地看她,道:“去天山做什么?”
吕黛将白亦难和桂娘的事说给他听,他摩挲着茶盏,眼中毫无波澜。这样的故事在他听来,都只是庸人自扰罢。
吕黛低下身子,伏在他膝头,神情有些感伤,道:“桂娘虽然是那女子的转世,其实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却愿意用自己的修为去救她。我想劝他莫要如此,又知道劝不住。”
吕明湖道:“倘若江屏的转世也有不治之症,你可愿意舍弃修为去救他?”
吕黛认真地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但若是明湖的转世,哪怕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吕明湖不是她的情郎,所以这不是情话,而是实话,永不失效的实话。
她能活这么久,从一只懵懂无知的小喜鹊,变成有喜怒哀乐,爱恨欲求的妖,都是因为他。对他,哪怕是只有他一缕神魂的转世,她也愿意倾尽所有。
红日高升,积蓄一夜的阴郁雾气在日光中散尽,山林葱翠,鲜花绽放。
吕明湖抚着她的脑袋,眼神柔和,道:“谁要你这条小命。”
第四十三章 水德星君
却说严鹏和桂娘回到家,严老爷和夫人避开女儿,问儿子:“鹏儿,那齐大夫怎么说?”
严鹏委婉地告诉他们,桂娘恐怕撑不到明年秋天。
夫人妇人家心肠,哪禁得住这话,登时泪如雨下。严老爷也唉声叹气,见了桂娘,夫妻两个却又强颜欢笑。桂娘心里更不是滋味,暗地里又哭了几场。
一家子正愁云惨淡,小厮送来江屏的信,严老爷和夫人见信上说开封府有位名医能治女儿的病,又生出一线希望,因着严鹏要准备明年的乡试,便让二儿子严驹送桂娘去开封府。
严驹和桂娘先来到金陵,江屏业已赁下船,一切准备妥当,和白亦难说了一声,便带着他们和吕黛,还有几个仆人乘船往开封府去了。
桂娘道:“为了我的病,家里已是不得安宁,表哥表嫂也跟着操心受累,我真成了罪人了。”
江屏道:“表妹千万莫要这般想,此去开封,也不全是为了给你治病,阿鸾在金陵久了,早就想出去玩玩呢。”
吕黛在一旁点头,心想我们做的这点事算什么,她若知道白亦难的付出,怕是病都不肯治了。
江屏心里也是这话,暗自叹了口气。
船行数日,停靠在崇安镇的码头,正是午牌时分,江屏带着众人上岸,到镇上最大的酒楼吃饭。今年北方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朝廷拨下的赈灾银粮经过层层剥削,到了百姓手里已是寥寥无几,因此到处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卖儿卖女的流民。
奇怪的是,这崇安镇并不算富庶,街上却一个流民都看不见。
江屏问上菜的伙计:“小哥,今年旱情如此严重,你们镇上没有流民么?”
伙计道:“哪能没有,好几百人都被叶员外收留住了,听说一日三餐,还给衣服穿,比在自家强呢。”
江屏道:“存留这么多流民,这位叶员外想必是大富之家了。”
伙计道:“那当然,叶家金银满箧,米谷成仓,是方圆百里第一等的大财主。叶员外乐善好施,这镇上受过他恩惠的人多着呢。”
江屏笑了笑,道:“镇上有这样的大善人,也是你们县太爷的福气。”
吕黛不解道:“县太爷又不缺衣少食,他沾什么福气?”
严驹抢着道:“流民容易生事,在官府眼里就是麻烦,大善人把麻烦都收走了,县太爷既省钱又省事,面上也好看,若是长官来了,才不管是叶员外还是花员外收走的,只当是县太爷的功劳,他沾的福气大着呢!”
吕黛点点头,心想这俗世的文章就是多。
江屏心下奇怪:阿鸾是知府之女,怎么连这样简单的事都不明白?
吕黛眺望窗外,见不远处有一座水德殿,红墙黑瓦,盖得十分齐整,料想是供奉水德星君,也就是琼芳真君的道观。
凡间的每一尊神像,都有天神的一点灵光,凡人向神像祈祷,天神即有感应。水德星君,是五星君之一,全名北方水德辰星伺辰星君,是水官大帝的部下,管人间水族,蛟龙群鱼,寒霜雨雪之事,算是个不小的官了。
可见琼芳真君虽然脾气有点古怪,在天界还是混得很不错的。
吕黛想着去拜一拜他老人家,毕竟吕明湖继承了他的流波剑法,日后上了天界,还要仰仗他老人家多多照应。
于是吃过饭,江屏等人在她的提议下,来到水德殿。只见门前双狮雄踞,门内一道影壁,进进出出的都是妇人。一般妇人拜神,不是求姻缘,便是求子。可是水德星君既不管姻缘,也不管生育,这是怎么回事?
一妖三人皆很疑惑,转过影壁,是个四合院,院中古木参天,香烟缭绕。
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坐在树下说笑,主殿里有两个妇人跪在蒲团上求签,吕黛看见殿上供着的神像,不禁怔住。
这是一尊木雕彩漆神像,戴星冠,蹑朱履,衣黑霞寿鹤之衣,执玉简悬七星宝剑,垂白玉环佩,是常见的水德星君装扮,但是那张脸,和琼芳真君像极了!
江屏道:“这水德星君像塑得真绝色。”
严驹笑道:“就是太阴柔了些,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女神像呢!”
江屏忽然明白此间的女香客,恐怕都是慕色而来。
吕黛心里却更奇怪了,琼芳真君飞升已有三百多年,凡人哪里见过他的本相?因此别处的水德星君像都是人们想象出来的模样,有的白白胖胖,和蔼可亲,有的长须大面,威严肃穆,大多他自己见了都认不出来。为何这尊神像木质和颜色都还新,显然是不久前塑成,却与他本相一模一样呢?
倒似塑像的工匠见过他一般。
年过四旬的庙祝穿着一领旧布道袍,坐在旁边的藤椅上为一名妇人解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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