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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姝色 完结+番外 (梨漾)


  白菀眼瞳猝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瞪望着静渊。
  静渊仿佛并不觉得她那惊愕的表情有什么不对,仍旧神态自若地望着她,眸中古井无波。
  昭顺,是德宗霍惠妃的谥号。
  霍砚,不是霍砚。
  白菀眼睫微颤,眼下盈着泪,本就白净的脸色几乎惨白,于地上的雪同色,迎风落在她脸上的雪,受热化成水,顺着她脸颊滑进衣襟,寒凉激得她冷颤。
  来镇国寺前一天夜里,他说。
  他说,“真可惜,与娘娘青梅竹马的不是咱家,娘娘想起的,也不是咱家。”
  他说,“不过没关系,娘娘生来便和咱家绑在一起,虽然中间险些错位。”
  白菀眼中的泪终究是溃堤,珠连滑落。
  是了,他从来没在她面前掩藏过他的身份,他明明和真正的霍砚表现得那么不一样,只需她稍稍对他在意一点,就能看出不对。
  他不是霍砚,他是十皇子姜瑾,那个早该死在大火里的姜瑾。
  他是不曾与她青梅竹马,可自她降生起,便与他定了娃娃亲,所以,他说,她生来就和他是一体。
  她怎么就没听明白呢。
  心里的那一股酸涩彻底化苦,苦得白菀眉头紧皱,眼泪不止,她微曲食指抵在齿间,发了狠的咬紧,试图抑止住声声泣音。
  因为他是姜瑾,所以他没办法原谅的,不止那些应该千刀万剐的恶人,还有他自己。
  霍惠妃为他甘饮鸩酒,真正的霍砚为他投身焚火,霍家满门为他而灭。
  所以,他肆意妄为,毫不介意恶名满身,在他眼里,自己亦是罪不可赦,他在肆意虐杀仇敌的同时,利刃也一刀一刀剜向自己。
  他一身绯衣,何尝不是一身鲜血淋漓。
  白菀茫然的垂下头,望着自己的小腹,如果,如果他要屠尽姜家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放过,那……
  万一她有孕,这孩子,身上也淌着他一半的血啊。
  即便他不会要这孩子的命,可若他死了,她和孩子孤儿寡母,只怕会被在旁虎视之人撕个粉碎。
  霍砚不能死!
  “我应该怎么做?”白菀几乎神魂游离,一时间六神无主,哽咽着问静渊,又似在问自己。
  她能为霍砚,为她未来的孩子,做些什么?
  静渊可以替他超度亡魂,减轻他满身罪孽,她呢,她又能替他做些什么?
  静渊却摇了摇头:“世间情爱,是累赘是枷锁,也可以是救命良药,单看施主心意如何,不必勉强。”
  心意?
  白菀有些茫然,继而她看见自己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手串,自觉明白过来,急急道:“我想请一尊菩萨回去,不知得如何做?”
  静渊依旧含笑摇头:“施主虽佩佛珠,心中却无神佛。”
  白菀取下腕上的手串,头一次体会到何为手足无措,她急道:“佛家讲究心诚则灵,我若心诚,心中自会有神佛。”
  看她着急,静渊竟突然笑起来:“施主关心则乱,然则,善恶有果,神佛又如何比得上事在人为呢?”
  白菀望着静渊如炬的慧眼,被他额心灼目的红痣晃得怔然。
  良久,她垂首低低笑了一声,两滴泪无声落入雪地中:“是,是我慌乱了,大师说得对。”
  既然如此,他作恶,她便行善,以己功德消其罪业。
  白菀捻了捻细小的佛珠,抬脸仰望着雾蒙蒙的天穹。
  毕竟,他们由来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吗?
  白菀抬手抹去泪痕,将手串套回腕上,道:“我仍想请一尊菩萨回去,”继而自嘲地笑笑:“若走投无路时,说不定临时抱一抱佛脚也会有些用处。”
  她说得坦然,这回静渊未再拒绝,只说会和他们一道回宫,届时看过椒房殿适合供佛的位置,再定。
  “施主可还要在寺中走走?”静渊问。
  白菀缓缓摇头:“抱歉,我实在有些乏累。”
  她不想再见任何人,她得回去抱一抱霍砚。
  她提着裙子便往外走,动作之快让自发站远的水漾两个差点反应不过来。
  “施主可要再许个愿?”静渊望着她慌乱的背影,温声问道。
  白菀脚下一顿,仰脸看着满树招展的红绸,缓缓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在写菀菀对掌印情感的变化,大概还有一章的样子,写完就回宫开杀戒了。晚上还有一章,应该能写到回宫。(应该)


第40章
  “岁岁平安, 白头偕老。”
  霍砚着一身绛色四爪龙纹袍,墨发玉冠,矜贵又清隽, 在敞开的窗门前长身玉立,遥遥望着雪中踽踽行来的火红色身影。
  陈福在一旁躬身站着,垂首望着地上绒毯上的花纹。
  寒风贯彻屋内,白菀走前遗留的暖意荡然无存,霍砚白净修长的指上, 鲜艳的红绸飘飘, 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
  他望着由远及近的白菀,喃喃念了一遍上面的字, 指腹摩挲着上面落款的‘阿满’二字。
  半响, 他嗤笑出声:“神佛若有用, 世间又为何多苦难?”
  陈福垂着头, 眼观鼻鼻观心, 权当耳聋眼瞎,什么都没听到。
  “把这封信交给姜珩,”霍砚将红绸绕在腕上, 继而将一封信递给陈福。
  陈福拿着信正要出去, 外头便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霍砚随意的拉拉袖子, 不动声色地藏住腕上的红绸, 继而再略一抬手, 身前的窗门悄然关闭, 源源不断的寒气凝滞。
  他踱步朝长案走去, 银铃声渐近, 随即便是陈福压低的问安声。
  霍砚头也不抬,执起狼毫笔, 雪色的宣纸上一株夹竹桃正粲然盛放,他才在枝叶上添了几笔,银铃声便响至耳畔。
  其主人脚步匆匆,惹得铃声噪噪。
  腰身一紧,随即便是氤氲扑面的苦玫香,霍砚执笔的手微顿,微阖眼望着腰上交握的皓腕。
  白菀像是害怕霍砚将她拉开似的,甚至紧紧扣住他腰间的玉带不松,她埋首在他脊沟,眷恋一般轻蹭:“我回来了。”
  霍砚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笔画完,才放下毛笔,扣住白菀的手腕,将她从后面拉到自己跟前,曲指点了点她额头,拂去她兜帽上沾的雪花,淡声道:“娘娘不过出去个把时辰,便想咱家想得情难自制?”
  白菀瞥眼看见纸上盛放的夹竹桃,红恹恹的脸上更添绯,若她没记错的话,这画上的,与霍砚曾在她背上画的,别无二致。
  “说说看,娘娘都去了何处,做了什么?”霍砚拉着白菀在绣凳上坐下,替她斟了杯茶,一边悠声问道。
  白菀接过茶碗捧在手心,她一路跑回来,弥漫四肢的冰寒早已经消散,但她仍旧觉得冷,几乎哆嗦着捧起茶碗连饮好几口,滚烫的茶水氤入肺腑,让她如坠冰窟的心渐渐回暖。
  她呆呆的望着霍砚,道:“我在灯楼的榕树下,许了个愿。”
  “哦?”霍砚挑眉,显得饶有兴趣的追问:“娘娘许了什么愿,若是等闲,兴许咱家也能替娘娘圆满。”
  白菀果断的摇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霍砚低低笑起来,继而站起身朝白菀伸手:“走吧。”
  “去哪儿?”白菀一边问,一边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娘娘不是说,要与咱家品茗赏雪吗,这会儿雪正大,去赏一赏吧,”霍砚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小臂上。
  触碰到柔软布料时,白菀还有一瞬怔愣,搭在他小臂上的指尖微蜷,原来是霍砚鲜少离身的护腕没戴。
  之前打中他护腕兴起的那点肿痛已经消散许久,甚至根本算不上受伤,没想到霍砚还是将护腕解了。
  白菀略微抿嘴,继而缓缓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竹楼外有一座小亭,四周坠着竹帘,帘子内侧是厚厚的帷幔,亭中摆着两张摇椅,正中是铺着绒毯的石桌,桌上摆着一套墨玉茶具,一侧的炉子上正咕噜咕噜烧着热水,热气袅袅弥漫整个亭内。
  踏进亭中时,白菀还茫然着,直到霍砚将她拉至摇椅边让她坐下,替她取下肩上的狐裘,她才反应过来,仰脸直直望着他:“你不是说,你没这风雅性?”
  她走时,这亭子还空空荡荡,如今又是竹帘又是帷幔,茶具摇椅也都备齐,显然不是片刻功夫能完成的。
  水漾进来用烧开的水冲洗茶碗,以备稍后冲茶,动作间瓷器轻微的磕碰声清脆。
  霍砚在另一侧摇椅上坐下:“是啊,风雅不来,便只能娘娘饮茶赏雪,咱家独赏美人了。”
  他在摇椅上躺下,长腿交叠靠在正对的脚踏上,椅子晃晃悠悠,一旁的炉子上新启的一壶水烧开了,腾腾白雾从壶嘴喷出来,整个亭内登时迷雾一片,平添一股闲适感。
  霍砚略侧头,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就这么破开迷雾看过来,白菀有些恍然,他们明明同处一室,近得她只需伸手,便能触碰他,可她却觉得眼前的霍砚遥不可及,比初次见他时更甚。
  白菀几乎可以笃定,霍砚手里的待杀仇人,应该所剩无几,兴许,兴许只剩下姜家人。
  照他复仇时惯爱抄家灭族的做法,到最后姜家人必然一个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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