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因着云太后身子不适的缘故,秦夫人留在了宫中照顾,命人将朝云送出宫外。
夜黑得厉害,天上的月亮都被乌云遮挡完全,一路穿过宫墙院落,朝云循着宫人们提着的灯光前行。
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将她的心裹挟住,朝云抬眸看了眼前头一望无际的黑,心中微黯。
行至承天门时,朝云脚步一顿,身旁的宫娥见她停步,有些疑惑地唤她:“郡主?”
朝云只直直地盯着前方的人影,灯影觥筹中,二皇子眼底泛笑地盯着她的方位。
她一见到这人心中就有些发憷,猛然间,一股绳索在她心中舒展开。
脑海中忽而忆起那日樊山的暗房内,她曾听见过二皇子与一神秘男子的谈话……
她拼力思索着原话,在那男人的逐步靠近下,朝云蜷在袖中的手缓缓攥成一团。
“至于小五,他的药按时送去,别让人逮住把柄。”
她记起来了!
正是这一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盘踞生根起来,五皇子的病是他下的手。
“郡主这是要出宫?”二皇子站在她跟前,低眸看她。
“是。”她飞快地答。
二皇子闻言颔首,思索片刻后,看向一旁的宫人温声道:“既如此,吾送郡主吧。”
话音一落,朝云眼底生起惊色,她扬眸看他,心中抗拒着想要开口拒绝。却见二皇子朝她微笑着,又开口道:
“皇祖母瞧着病了,吾作为孙儿,正巧近来寻得良药,出宫可取给郡主,以表吾对祖母孝心。”
他一提及云太后,眼底闪过的精光被朝云窥见,或者说,他就是故意做给朝云看的。
一旁的宫人如今见了二皇子都不敢多言,从前只不过是一个病弱的皇子,转眼间,便要成为储君人选,宫中上下皆知,遂不敢得罪。
只得在他说完之后,与二人福礼退后。
二皇子扫了眼宫人们,而后斜瞥一眼秦朝云,他转身迈着步子朝前走,心中早已判断出,身后之人定然会跟来。
不负所想,朝云只挣扎了一息后,便只得跟在二皇子身后,随他一道走出承天门。
马车停在宫门外,二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车内一片静默,夜里车轮滚动声分外明显,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朝云才听见身旁人开口:
“郡主可知,吾为何特意来寻你?”
她摇头不语。
“呵。”二皇子锁着她的眉眼,低声笑:“周焰去了雍州,没人可以护着你了,秦朝云。”
他说着,抬手擒住朝云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突如其来的这一动作,将朝云眼底的惊恐显现无疑,她伸手去扳男人的指尖,却始终敌不过他的力气。
朝云细眉拧起,眼底一片愠色,低喝道:
“程嘉铎,你这个疯子,松开我!”
好久没听见她叫自己的全名了,此番被她一吼,似听见什么好玩的笑话一般,二皇子闷笑起来,目光乍然显出一丝厉色: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才知道我是疯子?”
“我告诉你秦朝云,若是你敢阻拦我的大业,你就等着整个秦国公府和——整个云氏同你一起陪葬吧。”
一字一句,二皇子目光越来越狠厉地盯着朝云,手中力道也不断缩紧,似一条毒蛇一般,将朝云绞得喘不过气。
他在拿秦家与云氏威胁与她,朝云瞪着二皇子,那双眼睛里满是厌恶。
二皇子亦是睨着她,眼瞳却在她的目光中一寸寸变得通红,他擒着朝云的下颌将她头转过一旁,心中不断燃起怒火,喝道:
“别拿你这双眼睛看我!”
一时间,二人的气氛都不友好。外头车轮声渐渐停下,驾车的侍卫坐在前室朝里头小心道:
“殿下,国公府到了。”
这一声才叫朝云心头微舒一瞬,二皇子目光一炬,沉了气息道:
“秦朝云,记住我说的话。”
二皇子身上那股檀香朝着朝云靠拢,他偏头在朝云的耳侧一指距离处,重声道:
“还有——别指望周焰赶回邺都。”
说完,他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涨红的朝云,少女一双眼瞳恶狠狠地盯着他,二皇子不怒反笑,似在欣赏她这副姿态,随后朝云再无犹豫,直往车下冲。
车帘被撩开,二皇子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唇边噙了一抹嘲意,而后放下帘子,朝着驾车的侍卫开口:
“明日去寻翰林院的韩学士与广聚轩一聚。”
“是,殿下。”
“还有,跟着周焰去雍州的那几个暗卫,务必要事无巨细地将此一路探知所有信息传回都城。”
侍卫颔首揖拳道:“属下定会安排仔细。”
敲动指骨间,突然二皇子再度记起都城中的另一人,又掀开帘子与那侍卫附耳几句后,才算安心。
-
翌日清晨,朝露在树梢枝头摇摇欲坠。
“郡主,今儿怎么这般早便起了?”
春莺将屋内的檀香钳灭,侧眸看向坐在床榻上发呆的朝云。
窗牖微隙,一股晨风涌入屋内,朝云捻着被褥拢紧了几分,眼帘垂下。见她气氛不对,春莺上前几步,一眼瞥见她枕边的一只陶笛,通体釉亮精致,是她从未见过的。
春莺寻思着昨儿郡主行程,忽然明白过来,侃笑道:
“郡主这一大早的,便在思着那陶笛主人了?”
沉浸在二皇子威胁里的朝云,恍惚抬眸,怔了一瞬才叹息答:“说什么呢,姨母娘娘病了,我有些担心。”
宫中之事紧锁着,春莺等人自然是不晓得太后病了一事。
此刻听见,心中骤然与朝云一般着急,旋即觉得自己方才的打趣十分嘴欠。
“娘娘吉人天相,定然会无事的。”春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软声宽慰道。
听了她的话,朝云也只是略一颔首,一息后,她才抬眸望向春莺:
“母亲回来了吗?”
秦夫人昨夜留宿宫中,如今辰时将至,按理来说,应当是回来了才是。
却见春莺赶忙往外传了门房的问了一番,这边才回话道:“夫人身边的孙嬷嬷传话说,太后娘娘让夫人在宫中留下了。”
门房来的丫鬟又扬声补道:“还说暂且归期不定。”
朝云心中又念着五皇子的病,此事不仅是让皇帝与姨母娘娘二人隔阂更甚,太后谋害皇孙一事,更会陷云氏于囹圄之中。
然而,更为得利的二皇子……
朝云被春莺扶着坐在妆镜前,蓦然记起秋闱一事。秋闱后,皇帝立储,二皇子分明就是坐稳了储君位置,怎么就是不能放了五皇子呢?
脑中一团乱,麻绳拧起好几个死结。
想不通那疯子想做什么,朝云心头一股子躁气上头,若是这疯子做了皇帝,日后免不了要将秦云两族都抹杀了去!
朝云攥着玉簪的手,掷在桌上,发出一声敲击,玉簪却在她手中碎断,掌心一刹那冒出泂泂血珠。
“郡主可想好了今日簪哪个了?”身后春莺正替她挽好发,垂眸便见她手中血色,一时发出惊呼:“郡主!你这手快将这碎断扔下!”
耳边传来她的乍叫声,朝云这才回神,感到掌心刺痛感觉,随即将断掉的玉簪撂在桌上,掌心血珠流淌染了一半白净锦帕。
眼前走过丫鬟们的身影,正在清理她的妆台。
朝云心中百感交集着,她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富贵郡主,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二皇子那个疯子住手呢……
她手中砝码全无,唯独抓的不过是那日偷听消息罢了,可是这样又能如何?
无凭无据的,还反被二皇子逮住威胁一通……
而那日与她一齐的也只有周焰罢了……
她攥紧了手中锦帕,浓睫盖住眼帘,沉默好一阵后,她望向床榻上的陶笛,心中有了一丝念头,招来春莺,附耳:
“春莺,你且去一趟这个地方,告知于他午后申时正,我会在广聚轩恭候。”
-
秋日高阳爽朗,镀下一层层金辉笼罩窗外,缝口微敞,外头是车水马龙的喧闹声。
雅阁内一壶雪山玉竹温得正浓,茶香四溢,浮浮沉沉在空气中。
描金彩绘屏风外,影影绰绰走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屏风内的女子头挽流仙髻,一袭茜色蝶纹月华裙逶逶席地,她闻见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掀动眼皮朝屏风口瞧去。
一只鹤纹长靴落入视线,朝云旋即朝来人起身福礼。
来人见她如此庄重,难得一怔,语气也敛了些风流:
“郡主行这般大的礼节作甚?”
朝云抿唇,想起周焰同她说的话,待程明璋坐下后,才淡声开口:“王爷可知宫中之事?”
程明璋接过她递来的茶瓯,目光微顿,“何事?”
自昨日周焰走后,他忙着料理手中之事,倒是还未进宫,甫一瞧见她这般着急模样,心下生疑。
“五皇子病了,在姨母娘娘的坤和宫,陛下与姨母娘娘正……置气。”朝云仔细着用词。
程明璋神色变化,俊眉折起,“小五病得可重?”
问起病重,朝云心头一宕,语气也低了几分:“听闻是……很是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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