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就躲在暗处一直等着不走。
过了好一会,等院里当值的奴仆交了更,那丫头终于出来,她看清那丫头的模样,正是十七。
十七在主子那里交代完事情,就接着去了东院的厨房。
等她从厨房出来,走了,阿九才进去。
厨房此时只有孙厨娘在当值。
“孙嬷嬷,这么晚了,还不歇吗?”阿九抱了些瓜果零食进去,“要不要吃些?”
“阿九你今晚当值呀?”孙嬷嬷一看见阿九,立马热情地撩了起来。
“嗯,嬷嬷在做些什么呀?”阿九盯了一眼她盘里揉搓的面团。
“是主子,明儿一早要吃素点,可是馅料又得做出有肉味,我正伤脑筋呢,不打紧,你下值先歇着去,我肯定能想出来让主子满意的。”
孙嬷嬷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
“素点,肉味?”阿九喃喃道。
·
罗饴糖今天醒得稍微早些,出院的时候,头顶银月高挂,格外清亮明晰。
夜风吹拂,她的素袍轻摆。
因为前天晚上是宵禁,王爷留在宫中不回府,所以昨天早上并没见到他,为她又多预留了一天的时间练琴。
今天大概就能见到他了,她心情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弹得不好。
到了倚雪亭,她往游廊方向望了一眼,没见着人,她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许自己也没察觉的失落。
没过一会,彭州就挑着灯抱琴过来了。
“居士,你今天好早啊。”彭州笑着同她见礼,罗饴糖也还以他半礼。
“您先练,主子一会就到,哦,对了,您应该没用早膳,奴才这有些素点。”
说着,彭州卸下身后的箱笼,从里头拿出一整套茶具,和一盘素点,在石桌上摆放好。
罗饴糖盯着那套精致的珐琅彩茶具,不比永平公主喝茶的那套差,反而比起那套,瓷器色泽还要更通透,月色下泛着细碎的光。
她突然想起永平公主捧盏喝茶的优雅姿态。
她不由自主学着永平那样,双腿并拢,上身挺直,接过彭州沏好递来的茶盏。
彭州给她沏好茶就步出亭子在旁边侍立,随时等候差使,罗饴糖则自个学着以茶盖轻拂茶沫,以袖半掩,优雅地抿下一口茶,吃了口素点。
凤剑青衣袍翩飞地来到廊下看她,刚好看见她姿态略微生硬,但明显有些贵女的气质在喝茶的罗饴糖,看着她吃过一口素点后,微弱火烛下她吃惊转身的神情,刚好与隐在幽邃中的他眼神相撞。
眼神一触即分。
罗饴糖只吃下一口就放下,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屈身同廊道处的凤剑青行礼,然后,垂眸低低地向一旁的彭州问了起来:“彭州小哥,这素点...是不是弄错了?”
“里面有肉馅啊,鸡肉的。”她羞赧道。
彭州匆匆走过来,“不是的,这是豆皮包裹着豆蓉,只是略微加了些卤水汁调味,不是肉馅。”
罗饴糖认真往糕点内一挑,发现果不其然。
这下,她终于放心大口吃了起来。
她咬着咬着,眼眶竟微微湿润。好久不曾吃过肉了!虽然不是真的肉,但她就是莫名吃得感动泪流。
这也...太好吃了!
隔着大半个院子,凤剑青便看见个明显长大了不少的小姑娘,竟然还会像小时候一样,因为吃了肉而高兴得流泪,她那样灵动鲜活的表情,从她进府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随后,凤剑青那张常年冰山似的脸上,不由自主地,竟微微露出了一丝笑。
阿九躲在二层的廊道上看着,就把这底下二人隔空互动的表情一览无遗。
原来昨夜孙嬷嬷赶工的“肉馅味”素点,是给她做的,原来那片急着扒掉种月季的雪梅,是为她而扒的,阿九还以为是自己先前衣裳上抹了月季花汁,才让主子突然喜爱了月季。
那么,看来上回打自叫她去传话,让青莲居士去邀月阁等着后,就没再让她插手办理过这些事,现在想来,主子就是为了亲自带她换个单独相处的地方,竟连她都瞒了,还换成了十七!
阿九再也看不下去,楼下传来琴音习习,她再也无法看着主子倚在廊前,同亭里的人目光相交的样子,这比刚开始在中院看她习字,他们一行人在外边守着的时候还要难受。
那会至少那还有旁人看着,二人虽在倒座房里,但也坦坦荡荡。而现在,虽然二人隔着远了,并不靠近,但她却觉得,这隔着大半个院子的距离都有一种晦涩不明的情意,在悄悄滋长,不受控制。
·
凤剑青又在朝殿上驳回了荣安侯提出的政见举措,他引经据典,把利弊分析得一针见血,在场即便是站荣安侯的队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继续为荣安侯说话。
荣安侯想到自己那自小养在手底下的世子,被摄政王当街阉`割,害他不得不当机立断同世子脱离父子关系,想起世子如今被他害得有家归不得,只能在外庄雇人照料着,荣安侯肚子里的那口气,就难以下咽。
当然,朝中还有不少支援凤剑青的人,也适时提出了有力的文书证据,给他助力,这其中,便有当届的新科状元,翰林院从六品修撰,陆冬元。
陆状元爷年轻有为,写得一手文采飞扬的好文章,他的状元还是凤剑青亲手所点的,凤剑青对此人十分看好。
下了朝,凤剑青从军机处回来,顺便绕道去了德州所在的绣珍坊。
德州如今已经不是当初在王府做洒扫粗活时的青涩憨态了,褪去了稚气,把绣珍坊的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坊里增加了不少进益。
“王爷,属下听彭州小哥说,您把府里的粗使小厮提拔起来,当了这家绣珍坊的掌柜?据说绣珍坊现在生意挺好的,王爷您眼光真好。”
啸风在楼面外看着络绎不绝的进出的人群,同凤剑青道。
里头那个一看就干练了不少的小伙,坐在柜面十分大雁,精神利索的样子,也很吸引姑娘注目。
彭州昨天才同凤剑青禀报完,打自他不经意同德州透露,王爷想提拔他,是打算给府里某人当夫婿候选的。
然后,德州自己一下就想到那位海棠姿色,眸含水光的居士。
自此之后,德州工作就更加卖力了。
“德州私下偷偷对奴才说,那天他被捆绑着,居士向他投来一记眼神,用嘴型告诉他别慌,他就一直记着,再也忘不掉了。”彭州说。
“明日找德州澄清一下,孤提拔他只是看中他能力,与旁事无关。”
凤剑青手里握着文书,头也不抬同彭州说。
彭州一懵,“主子...没有必要特地澄清吧?说过了只是候选,不一定就需要他娶呀...”
当初一早说好的,得等居士厌倦青灯古佛,想嫁人了,才让德州娶她的。
“德州他...不太行。”
凤剑青眼皮都没抬,轻轻道出缘由。
“德州他...”彭州很是惊讶,差点就失口问出“他为何不行”了,明明已经把绣珍坊打理得超出预期了,现在那些前去买布的小姑娘有多少暗暗盯着德州看呀,彭州真想叫他这位整日忙着朝事的主子抽空前去看看。
殊不知,他家主子就是今天刚刚去看完回来的。
他看到德州的转变了,也觉得他是个好的,只是...
凤剑青回想起早上看见罗饴糖一身贵女气质碰茶轻抿的姿态,眯了眯眼。
他明白了,只是因为她如今变得更好了,照这样下去,她会叫他培养得越来越像个大家闺秀的。
既然都是大家闺秀了,又是从他摄政王府出去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只堪配商铺小掌柜?
要配,就要配像陆冬元那样的,状元之才。
第23章
阿九这几天同十七走得有些近,每天跟着永平公主来到翠月庵后,再也不到公主跟前晃了,而是留在廊下挽着十七的手聊天。
永平终于撇开了阿九,拉着罗饴糖悄悄道:“居士,本宫有些闷,我们偷偷去前院转转吧,本宫想去看看皇叔的书房是怎么样的。”
罗饴糖大吃一惊,“殿下,贫道未得王爷同意,是不能踏足前院半步的。”
“怕什么,你有本宫罩着,听说皇叔书房里供奉着一副血舍利,本宫还想拉你一起去帮本宫念段心经呢。”
罗饴糖一愣。
她上回去邀月阁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小凤哥,全程忐忑着连看都不敢看,自然也不知道里头的摆设。
她是听如兰说起过,王爷有供奉血舍利的,她师父在生前,曾听说一个传闻,说多吃龙利藤,日后容易生出血舍利。
“有血舍利的话,师父也算得道高僧了哇,你等师父死了,看看能不能烧出一副血舍利,随身带着,可以保佑你,护你一生顺景。”
她记得那个爱吃肉,却连着吃了几个月龙利腾的师父面如菜色地同她道。
那时她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但现在,她真的很想知道,那血舍利,难道是小凤哥后来去找她们了,然后...它果真是师父烧出来的吗?
虽然看一眼,她也未必知道,但她听了永平公主那么一说,真的很想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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