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疯了吗?”
姜馥小声地问,却不想被罗执察觉,他指挥着人把她架到一边,这次李砚没有任何阻拦。
她全身冰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跨上马匹,准备比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已经进入赛场,周围的人莫名多了一些,甚至有程家军打扮的人混在其中。
火红的骏马快如闪电,几乎要和整个大地融为一体,黑色的骏马紧跟其后,但劣势已经分明。
离胜负决出,还有半圈。
“哈哈哈,这场比赛我们王上赢定了,小美人,你就乖乖的,别反抗了。”
“对啊,你家男人不争气,马上就要死了,你有几分美色,就尚且顺着些我们王上,这样他玩腻你的时间也能久一些。”
“一个小寡妇,抬举她了。”
“胡说什么,她男人那玩意不行,她怕是没有享受过那种滋味,还是个黄花姑娘呢。”
众人哄笑起来,把她当商品一般肆无忌惮地羞辱。
她充耳不闻,眼睛只落在那匹黑马身上,众人自讨没趣,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黑暗中,她看不清李砚的影子,只能看见那匹黑马在迅速向前,隐隐有赶超的趋势。
议论声又开始高起来。
“王上,加油啊,不会吧,不会真被这小子超了吧,我们脸面往哪放啊?”
“不可能的,王上从小赛马就极好,不可能被一个中原人超了去。”
号角声猛地吹响,宣布这场比赛结束。
走在排头的是那匹红色骏马。
一颗大石头猝不及防压在她的心底,她呼吸有些沉重,喘不上气来。
回来的只有罗执一人。
带着胜利者的高高在上。
没有李砚。
她的视线模糊起来,巨大的心慌涌入她的脑袋,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她摇摇晃晃,被一人抓住胳膊,拖到跟前。
火把举起,照亮眼前的人,不是熟悉的眉眼。
她从心底生出一股排斥,大力地推开,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你把李砚怎么样了??”
那种怪异的感觉同时在她的心腔被放大,连带着看罗执的眉眼也怪异起来。
她不相信李砚会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她,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的。
她不信。
眼前又突然浮现李砚要留在这里独自赴死的画面,另一种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突然有了可能性。
她像是被扯着头皮浸入冰水里,被强迫着清醒过来。
欢呼声渐渐涌入她的耳朵,整个世界嘈杂起来。
“哈哈,我说吧,我们王上不会输的。”
“王上威武!”
“王上万岁!”
欢呼声此起彼伏,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渐渐抽吸掉,温度一点点流失。
罗执观察着她的表情,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地发白,发紫。
他盯着她蜷缩的身体,她甚至一点点都不想靠近他,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抗拒。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是吗?”
姜馥扭过头,连一点眼神也不肯放在他的身上。
他努力过了。
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一柄冰凉的坚硬物体被塞入她的掌心,那花纹纹路迫使她回过头来。
是一柄金色的匕首。
她下意识地推拒,却被他强迫着握住。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呢?”
他自问自答,眼神里有些悲凉,在浓浓的夜色掩盖下,并不十分真切,也无人注意。
“我从来都不喜欢你,昨天不喜欢,今天不喜欢,明天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她愤怒地大吼,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像是隐忍了许久,把所有的尖锐都一同释放了出来。
他没想过她会真的回答,但答案也让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希冀被消灭。
他抓住她的手,狠狠往前一送。
刀尖戳进皮肉的闷痛声响起,温热的液体洒在她的手上。
罗执软绵绵地往后栽下去,无声地砸落在草地上,暗红的血色晕开。
程家军的大批军队突然涌出,迅速把希利人包围起来。
章俞颇为尊敬地向她叩首:“公主殿下,其实先帝死后我一直在密切观察您,当今皇帝并不擅长治理国事,百姓水深火热,您亲手杀死了希利的新帝,不费一兵一卒让这场战事顺利告捷,让百姓免于灾难,您是北朝的大功臣。这种胆识和谋略我章某很是佩服,我们程家军队只效忠于真正的能够一统大业之人,所有兵马都将任您调遣。”
半枚虎符摊开在章俞的手心,被恭敬地呈上。
姜馥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罗执歪扭着头,生的气息正在迅速从他身上流失。
他的眼睛褪下冷漠,带上温度,明明晃晃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故意的。
微弱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但还是一字一句传入她的耳里:
“不用愧疚,这是我早就想好的打算,李砚吸入了我的迷药,倒在后面的林子里,哦对了,我没有杀人,老头子一心求死,我也拦不住他。”
“哈哈,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什么,怎么样,夸不夸我?”
他轻轻地笑起来,暗褐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汹涌地溢出。
一枚染血的玉佩从他的衣带中滑落出来,掉在那摊殷红的血迹里。
少年清清白白,一身热血,终是冰凉。
第72章 缘分
“陛下, 我们的人传信来,姜馥他们收领了希利,程家军也已经归顺了他们。”
“你说什么?”
“希利王和他儿子死了。”
“这么说, 他们可是挑起两国战争的罪人了?”李牧笑起来,眼里讽刺尽显。
“没有, 伤亡只这两人, 战争并没有完全发动起来, 而且,现在他们在那些边关百姓眼里呼声很高, 是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的英雄, 那些百姓至此之后都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陛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茶盏“砰”地从李牧的掌心脱落, 他慢品茶水的动作停住,精致的绣花雕纹以垂直的弧度重重砸碎在地面上, 上好的碧螺春淌了满地。
他当初费尽心机才将这座皇城掌于手中, 把那些反对他的爪牙一个个除去, 现如今只剩最后一个了。
绝对不可以!
他一下站起来,刚刚还覆于身上的金丝龙纹毯子被随意掷到地上,跟污浊的茶水融合在一起。
李牧只瞥一眼, 就将视线投于窗外,迅速下令:“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回来,尤其是姜馥。”
李砚小时候就被他派人给弄残了, 一个阉人而已,就算遗诏上确认写的是他,那又怎样, 历朝历代可没有阉人称帝的道理。
民心不顺, 光靠那边关的百姓, 这位子也根本坐不稳。
他唯一要防的,只有那个破事不穷的废公主。
他住在这地势最高的永宁殿里,从这里可以看见半个皇城,站在这里,天地之间所有的繁华美好之物都理应被他拥在脚下,任何人也不能夺走。
整装干练的一队人马被连夜召集,泛着幽冷绿光的药丸被塞入他们每一个人嘴里,携带着自己染着阴森血气的刀具向目标地疾驰。
毒发时间为四天,四天内他们必须取回目标人物的首级。
这些人的特殊之处就在于除了那颗药丸之外,他们各个都是有儿有女有妻子的人。
-
一盏烛光下,桌案右边躺着的是半块虎符,左边躺着的是一枚沾血的玉佩。
床上,一人紧闭双眼,久久未曾醒来。
姜馥独坐在窗案前,桌上投下一个有些孤寥的影子。
短短片刻时间,希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的处境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没法形容现在的心情。
明明离她的目标已经很近了,她之前做了那么多努力,终于快替父亲报仇雪恨拿回江山的时候,她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呢?
是因为父亲也许并没有她心中想得那般美好,背着她母亲跟别的女人传达情意,他并不是一个绝对正面的人。
亦或是在父亲心中,她并不是那个唯一,他也不像表面那么疼爱她,她苦心想要报仇,却失去了意义。
又或者是,这条路上,死了无辜的人。
一抹酸涩涌上她的鼻尖,她的目光定格在那枚沾血的玉佩上。
没人知道,她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大抵是父亲出于某种考虑吧,她小时曾被寄养在一位师傅门下一段时间。
那个师傅善用银针,门下还有一名小弟子。
凡是成为他徒弟的人,学成之后都会被赠予一枚玉佩,作为结业之礼。
原来,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他的情意不是突兀的,更不是假的。
世间缘分真是奇妙,把所有人都捉弄得团团转。
一滴泪砸落在殷红的血色之中,很快把那点血迹冲淡了些,露出那枚玉佩完整的纹路。
剔透无暇,如人一般。
微微颤抖的肩膀被一只大手轻轻覆盖其上,丝丝暖意点点沁入她的心房。
李砚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后,一只手揉上她黑顺的发,有些心疼地轻抚着。
“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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