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叔父,不知福微所言, 可否?”李忘舒又转向李烁。
李烁看着面前的人, 恍惚间好像又得见故人一般。
他想了想,方开口:“福微怎么到这等危险的地方?”
“叔父想必明白福微心中所想。”
李烁笑了一下,转头看向那已经洞开的宫门。
“去吧,本王那位兄长,应该在干德殿了。”
*
雨越下越大了,离得远些, 甚至看不清宫城中楼阁的模样。
李忘舒至干德殿时, 这整个宫禁就如同已是一块死地一般,未见一个活人的身影。
她明白代王叔父为何让她前来。
弑兄夺位的名头毕竟不好听, 倘若要免于那些言官口舌,此刻能不与旧主牵连, 自然最好就不要牵连。
而她不一样, 她不过是个公主, 一个女子罢了。
言官不会在意一个女子的所作所为,就算真有谏言,大不了幽禁宫中,堵了那些人的嘴便是。
她明白,可她却还是来了。
实有两辈子里的许多事,她还是想问问李炎。
李忘舒不知这算不算因她心里还存着对父亲的期盼,就当是这样吧。
雨水顺着她被淋湿的衣裳,滴在干德殿的地上。
这大殿屋顶极高,是为皇权威严的象征,可如今又极为晦暗,正如同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两侧烛火只点了一半,高台上坐着一个人,隐约能看出,正是宁帝李炎。
“终于来了?”
见她走进来,坐在高台上的人开口。
李忘舒走上前几步,将已经湿透的头发归拢在耳后。
“你不就是在等我吗?”
李炎笑了一下:“你?你若没有帝令,就像一只蝼蚁,朕要捏死你,易如反掌。”
“可我现在不还活着吗?”李忘舒挑眉。
李炎脸上的笑意淡去:“王得福,将灯点上,让朕好好瞧瞧朕这个好女儿。”
李忘舒这才瞧见,在帝位旁边,还跪伏着那位王公公。
他得了命令,颤颤巍巍起身,走向两侧的烛台。
一盏一盏灯亮起,终于将这大殿照得明亮起来。
李忘舒也终于看清她这位父皇的模样。披头散发,哪像是帝王,分明是个疯子。
“瘦了,看来这一路,你果然辛苦。”李炎看着李忘舒的模样,竟像个正常父亲一样开口。
“我再辛苦,不也是拜圣上所赐吗?”
“朕是为了你好,你留在宫中,处处碍人眼,可嫁给西岐王,你就是西岐的王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更好?”
“圣上不会不知道西岐王是什么人吧?不过是想用我一条性命,换几年安生日子,好恢复你那岌岌可危的军队,何必说得这样好听?”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炎站起来,朝她走来,“你怎么能和你那母妃一样,总是误会朕呢?”
“你还有脸提我母妃?你连称她的名字都不配!是你拆了她的姻缘,强迫她入宫,又是你逼得她不得不自尽,了却余生,从头到尾都是你害了她,你竟还有脸在我面前提起她!”
“谁告诉你的!”李炎大喝一声,目眦近裂,“是不是李烁,是不是!”
他走到李忘舒面前,拽住她的衣裳:“是不是李烁跟你说了这些?所以你才将帝令给他,才想借他的手推翻朕?”
他又疯了一样一把扔开李忘舒,而后哈哈大笑:“李忘舒啊李忘舒,只怪朕教导你太少,才让你被李烁如此拙劣的演技骗得团团转。”
“朕告诉你,”他走过来,指着李忘舒的脸,“那李烁难道与舒月就是天作之合吗?他不过也是下作地贪图她的美色,想要拿到舒家的帝令罢了!”
他又笑得如同疯癫了一般:“你以为舒月爱他吗?你错了。舒月怎么会爱他那样的伪君子?若非他想要强迫舒月,险些在舒家闹出丑事,我又怎能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先皇口中得到谕旨呢?”
李忘舒盯着面前之人,恨不能一刀杀了他:“你胡说!”
她打断李炎的话:“你眼见大势已去,还想行如此离间之计,我告诉你,你当年不会成功,如今更是。代王叔父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说。我今天来此,也不是听你诋毁我母妃!”
“那你来做什么,李烁让你来,不就是自己不想背上不孝之名吗?他被赶到锦州还不消停,还当自己真能千古留名。呸!他不过也是个弄权之辈,你以为你把帝令给他,就能高枕无忧吗?”
“李炎,这整个皇宫都没有你可用之人了,你说这些话,又能改变什么呢?”
“改变?朕还怎么改变。”李炎突然后退了几步,如同失了魂魄一般,“朕明明已经改变了很多,改变了很多很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轰隆隆——
外面又响起隆隆雷声,哗啦啦的大雨冲刷着干德殿前的石阶,隐隐能听见外头兵士甲胄之声。
李忘舒知道,代王带领的人马就在外头,只要殿中李炎一死,立时就会有新主取而代之。
“你自己死,还能得个痛快。”李忘舒看着跌倒在帝位前台阶之上的李炎,缓缓开口。
她本想为母妃寻个说法,可李炎连代王叔父与母妃旧事都可构陷,她心里也清楚,自己问不出什么了。
到底父女一场,能让李炎痛快地死了,也算她这做女儿的,能为曾经的父皇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只是她却没想到,李炎听见她的话后,却又忽然站了起来:“死?朕为什么要死!”
他又疯了似地冲过来,抓住李忘舒的肩:“你从前并不是这样,并不是这样,对吧!”
李忘舒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李炎,你是不是疯了!”
“朕没疯!”他抓着李忘舒的肩大力摇晃,“你明明是朕的好女儿,安安静静到西岐和亲,好好做西岐王妃,起码两年,起码两年后你才会死啊,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却站在这里!”
一道闪电劈过天穹,将这大殿内都照出一瞬银光。
李忘舒看着近在眼前的李炎那张脸,只觉得惊骇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什么……什么两年后?”
她的肩膀被抓得生疼,却还拼命维持着冷静。
一个可怖的猜想,忽然间出现在她脑海中,可偏偏这个想法,却让此前的一切终于都变得合理起来。
李炎瞪大了眼睛盯着她:“最早两年后,西岐王才会起兵啊,是他杀了你,是他呀!你告诉朕,你为什么要逃婚,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到西岐去!”
轰隆隆——
“你在说什么从前?李炎,你到底都知道什么!”
李炎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朕知道你是被西岐王所杀,知道你到了西岐后,没过什么好日子,朕还知道西岐王对大宁早有所图,所以朕早就设好了埋伏,等他替朕击退了并州的反贼,他就会死。可你告诉朕,为什么你变了,为什么!”
李忘舒惊骇地看着李炎,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一世有许多事情都根本不在她意料之中。
她本以为是因为改变了太多前世之事,所以才越来越偏离,如今看来,原来从一开始,李炎就根本不是只有一世记忆的李炎!
“所以你才会派鉴察司调查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带着帝令去西岐,所以你原本是准备……”
“朕当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去西岐会死,而帝令就在你身上。只是朕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忽然想逃,若你不逃,那展萧又怎会背叛朕。你为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
李忘舒但觉一股一股的凉意涌过全身。
怪不得前世展萧只是护送她到天阙关,今生却也要寻找帝令;怪不得她觉得处处艰难,总好像在被人拿捏,原来不只是因展萧从前潜伏在她身边,连李炎都知道她要做什么!
“你说话啊!”
李炎摇晃着李忘舒,似乎恨不得将这个女儿捏碎。
李忘舒咬紧牙关,反手掐在他的胳膊上,维持住身形:“好父皇,那自然是因为,不只你一人知晓那些旧事啊。”
她声音极轻,一字一顿,仿佛是轻飘飘地落下,却好像一下激起千层巨浪。
外头风雨吹过,这殿内的烛火颤巍巍地摇。
由远及近的雷声中,李炎像是忽然一下梗住了,他忘记了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李忘舒,好半天,才突然朝后退去,摔倒在地上。
“怪物!怪物!”他惊骇地指着李忘舒大喊。
李忘舒忍下心中翻涌的恶心,一步一步走近:“我是怪物,你是什么?你不和我一样吗?可笑啊可笑,你以为自己知晓一切,殊不知,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你作恶多端,罔顾民生,偏要派我来,让你有了本事,都无处发挥!”
“李忘舒!朕是你父亲!”
“我没有父亲!”李忘舒冷笑,“我母妃被你害死,我一世流离皆因你而起。你身在帝位,不思百姓、不护江山,却整日沉湎权术之争,以为自己让那些臣子内斗,就能高枕无忧。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帝王!”
“你胡说!朕是千古明君!”
“明君?你可莫要脏了‘明君’这两个字!就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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