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从前教她,这世上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倘若想到了,就一定去做,否则时机一过,便徒留后悔。
她一生短暂,却不想让自己后悔。
“方靖扬!”她对着宫门大喊。
那声音回荡在宫城空阔的甬道之上,闻之心惊。
“我知道你在外面!我问了殿前司的裴校尉,我知道你守着这道门!”
“他们不让我出去,可我有句话,一定要亲口对你说!”
门外,方靖扬手执银枪而立,寒甲反射着冷光。
“小将军,要不……给公主殿下开门吧……”跟随他的兵士不忍,大着胆子上前禀报。
方靖扬紧握着手中银枪,厉声喝退他:“如今代王起兵,强敌环伺,你开宫门,万一敌军进攻,可当得起责任!”
那兵士一愣,低下头去,可到底心里不忿:“可公主殿下听着……”
“守好宫门,就是守好你们身后的父母妻儿,可没人说代王不会派暗探入城,从此刻起,所有人戒严,没有方指挥使之令,禁止打开宫门!”
李霁娴听见了他的话,那道厚重的宫门,忽然就如同一道越不过的天堑一般。
她跪在地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却偏要用已经沙哑的嗓音,朝着外头喊话。
“方靖扬——你听着!”
“我李霁娴,不是笼中雀、室中花!你今日闭门不见,他日你若战死,我必风光大嫁!你最好活着回来,否则你那石锁,到棺材中也别想打开!”
方靖扬终究垂下视线,抬手覆在胸口之上。
那原本戴在他银枪上的配饰,如今被他取了下来,穿了红绳,贴身挂着。
他是个“蠢笨”武将,怎么都想不通代王和圣上怎么就会是如今刀兵相见的局面,可他生来就是大宁子民,至死也要守卫大宁江山。
他听见宫门另一侧,隐隐传来李霁臻尚显稚嫩的劝告声。
那时他想,他若活一刻,便要守这宫门一刻,倘若宫城必要被代王人马踏平,那铁骑定是从他尸身上踏过。
*
七月十六,云阴欲雨。
昔日繁华的永安,如今城门紧闭,与天色呼应,越显一片晦暗。
代王李烁骑在马上,抬头看着面前都城的城门,恍然好像回到了自己离开永安那一年。
彼时他尚年轻气盛,却不得不隐忍压抑,如今十余年过去,他已不惑之年,才终于即将实现那年离京的誓言。
永安,他也曾离这座城那么近,就差一步,今日江山何须沦陷战火。
“本王回京,面见圣上,不知因何不开城门,是不欢迎本王进京述职吗?”
李烁看着那城楼之上的守官,借着牛角制成的喇叭,高声发问。
守官看向身后的鉴察司司长律蹇泽。
圣上早几天就已将城门交给律司长负责,他可不敢妄下决断。
律蹇泽起身,走到城墙之前:“代王殿下,许久不见,不知这些年可无恙?”
“原来是律大人。”李烁笑了一下,“当年律大人可是本王最为看好的青年才俊,未料得甘愿入鉴察司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怎么,如今不司稽查百官之责,倒要守城门了吗?”
律蹇泽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丝毫看不出出身鉴察司那样杀人不眨眼的地方,他缓缓道:“王爷误会了,只是圣上惟恐那些人做事不周全,怠慢了王爷,是以特地派下官这‘旧友’前来,为王爷接风洗尘。”
“本王见城门紧闭,倒没看出律大人的意思。”
“王爷别急啊!”律蹇泽抬手,“这城门太重,若要打开,也需得费些周折。”
他挥手,便见那城墙之上,忽地伸出许多炮弩来,只是他却也“信守承诺”,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那永安主城门果真落下,一点一点架在了护城河之上。
车令羽皱眉,低声道:“王爷,按照展萧的说法,这兴许有诈。”
李烁看着那城门内里隐约黑漆漆一片,想起并州帐中展萧说的那些话。
福微的这个侍卫,虽然身份低微,但确有见识。
永安可是大宁都城,护城河、瓮城,城墙上突出的马面一样不少,其中还有很多机关箭弩,寻常人根本找不到位置,若是就这样领着大军冲入城门,就是在瓮城里给人围起来杀的。
律蹇泽那等聪明之人,当然不可能不做好准备便大开城门。
他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敢行此一劳永逸之计。
只是,他想必不知,他李烁军中,还有展萧这样的能人。
“展萧领着的人,已经到了吗?”
“回王爷,今日天不亮,就已经收到的信了。”
李烁笑了一下,朝着律蹇泽的方向朗声道:“多谢律大人打开城门,本王这可就入城了。”
“冲啊!”
车令羽举起他的偃月刀高喊一声。
旋即代王大军涌向宏伟的大宁都城。
作者有话说:
李忘舒:你若死了,我必定不给你立碑。
李霁娴:你若死了,我必风光大嫁。
展萧&方靖扬:不死了,再也不死了T_T
(一些不考虑人设的小剧场哈哈哈)
第69章 理想的模样
鼓角声鸣, 喊杀声隆。
永安这座都城,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如此场景。
代王军队,气势十足朝着那大开的城门冲去。
即便其内瓮城如今瞧着一片晦暗, 即便城墙之上架设炮弩,可他们就像不曾见到一样, 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前,再向前。
城墙上,关默不知何时出现在律蹇泽身后:“代王就不怕瓮中捉鳖吗?”
律蹇泽面无表情看着大军经过带起的滚滚烟尘:“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成败在此一举,若代王也敢上前, 不必留下活口。”
关默目光变了变:“是圣上的意思?”
“你去做就是。”
关默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没有再问, 正要应声离开。
律蹇泽却又忽然回头看向他:“等一下。”
“司长还有什么吩咐?”
“如果,看到了那孩子, 留下他。”
关默神情微僵, 律蹇泽没说是谁,可他们心里都清楚。
展萧,昔日鉴察司最锋利的剑,如今很可能就隐藏在代王大军之中。
他比代王更熟悉永安布防,按理说,倘若瞧见当立即斩杀。历来鉴察司的叛徒也没有活了这么久的。
可关默知道, 律蹇泽终归是心疼了。
那是他悉心教导抚养的后辈, 虽称“师父”之名,但实同父亲。他们年轻时尚且能做到心狠手辣, 可如今年岁渐长,却总觉得就此折断一个后辈羽翼, 实为不该。
关默明白, 若不心狠, 在鉴察司这样的地方,难成大气。
可他和律蹇泽一样,亲眼看着展萧长大,又如何当真能冷静对待?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律蹇泽看着他从城楼上下去,才又转回头看向城下。
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正是代王大军士气最盛之时,他却偏要锉一锉对方的锐气。
瓮城,如今就是一个死局,只要代王的军队敢踏入这城门一步,他就可让他们有去无回。
已经近了,更近了……
律蹇泽似乎已瞧见胜利的曙光,似乎都要看见史书上终于能留下鉴察司这等见不得光之处的丰功伟绩。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城门守军的探子冲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我们的投石器忽然全都坏了,两侧城墙不知从哪冒出来好些人,一边走一边杀,咱们的阵型,咱们的阵型恐难维持住了!”
律蹇泽转头看去,锐利的目光让那传信兵惊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再说一遍,什么维持不住?”
律蹇泽冲上前,一把将那瘦弱的传信兵提起来:“再说一变!”
那传信兵吓得脸色发白,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知道,从哪冒出,出人来,正在到处杀,到处杀!”
律蹇泽一把将那人扔下,回身抽出一柄剑来。
“虎组听令!随我前去,诛杀叛军!”
隐藏在城墙守军之中的鉴察司侍卫此时才现出全部身形,律蹇泽提剑往瓮城内城防处而去。
他心里隐隐有个预感,这一切,都是因为展萧。
天地阴晦,风卷浓云,一场大雨已在酝酿之中。
明明是夏季的风,此刻吹在脸上却如带着湿气的刀子一般,让人只觉仿佛被割开一个个细小的伤口。
战争早已扩大到了永安城墙之上。
律蹇泽亲自领人前来支援,却如同陷入更深的泥沼。
他自做了鉴察司司长之后,已有多年未曾如此拼杀过,此刻长袍染血,竟恍惚回到当初鉴察司内历练的时候。
可他却且战且寻,似乎不论成败,总要寻到那个身影。
他原本精心布置的陷阱,如今已然七零八落,可他却不愿认输,更不愿承认这永安城门实已如纸糊一般脆弱。
“律大人是想让更多人牺牲在此吗?”
刀光剑影之中,偏有清晰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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