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萧靠坐在软榻上,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还清明:“殿下就如此笃定?”
李忘舒轻蔑地笑了笑:“李炎这个人,最担心的就是他自己,他的权力、地位,其次是大宁河山,能不能安定,能不能足够给他挥霍,最后才是所谓的亲人。”
“他起先也许不舍得令福乐出嫁,那是因为我还在,有我这个惹人厌的福微公主,自然不能让他宝贝女儿受苦。可如今我不在了,若是西岐王到了永安后步步紧逼,那他当然要舍下福乐。”
“没有什么比他的帝位稳固更加重要,一个公主而已,他心里连阿臻都是可以利用的,更何况我与福乐?”
展萧不知她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他只觉得心疼,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无父母可依靠、不被人爱护珍惜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以为李忘舒身在宫廷,吃穿不愁,会比他好上许多。
可如今看来,只怕连他都不如。
他是因饥馑荒年,不得不流离失所,他不曾被父母厌弃,只是为保下一条性命,不得不苟且偷生。
可李忘舒分明锦衣玉食,却根本没有从亲人身上得到该有的关照。
吃得饱,可吃不好。
有时却甚至比不上吃不好,但吃得饱。
“这就是殿下想要快点,更快一点的原因吗?”展萧问。
李忘舒点头:“我不想让福乐经历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
展萧以为她说的是这一路逃亡,可只有李忘舒知道,她所说的,还有前世西岐王廷备受折磨的那些难熬岁月。
“明日将这张图呈上,代王会明白殿下的意思的。只是,殿下这么做,恐将自己置于险境。”
“你觉得代王叔父会怀疑我吗?”
李忘舒转过身来,靠着桌案歪头看他:“倘若我是代王叔父,我也许都会怀疑这公主如此着急,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谋算。但是展萧,”
她走过来,正对着展萧坐下:“代王叔父也曾爱过我母妃,我一直觉得,他收留我,不只因为我有帝令。”
“殿下认为,这世上的感情还是值得相信的吗?”
“从前我觉得不该信。”她抬起头,直视展萧的眼睛。
他今天说了太多话,看起来有种如琉璃般的脆弱,让李忘舒莫名有些心疼。
只是她的话也不知怎么,偏是想在这夜色之中说与他听。
“后来我却又觉得可以信了。因为我忽然发现,这世上,是当真有人会交予真心的。你说呢?”
展萧定定看着她,那一刻,他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感觉,究竟该是喜还是忧。
他知道李忘舒终于愿意信他,可他却同时知道,他身负襄助公主之责,应霍雪风之诺护公主安危,还是明镜阁如今新的阁首。
这世上有很多话,未必能在该说出口的时候宣之于口,诚如那天夜色里,李忘舒没再等到面前之人的回答。
他只是拖着一副伤病身体,彻夜伏案,在那张堪舆图上勾画描绘,好像展开一幅盛世图卷。
李忘舒后来趴在他身边睡着了,再醒时,天已大亮,她瞧见那人脸色苍白得如同要透过天光,却躺在软榻上,睡得香甜。
四月二十,锦州城盛传天降祥瑞。
恒顺帝《帝策》现世,若救大宁于水火,当顺《帝策》天命,驱除外敌,重整河山。
四月廿一,代王李烁亲率大军开拨北上,号为肃清异邦、襄固君权。
当日锦州城内,繁花似锦,百姓含泪相送,声势阵天。
作者有话说:
开打!
第61章 为不可为事
叮。
茶盏搁在桌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细响。
赫连同盛的目光落在那碧玉的杯盏之上,开口感叹:“大宁的瓷器果真远超我西岐。这个国度当真有许多令人心仪的东西,和人。”
旁边的呼延吉不解:“王上说的, 可是那跟着什么代王起兵的福微公主?”
赫连同盛笑了一下:“是,倒也不是。她一个女人罢了, 不大要紧,倒是这位代王,很是有趣。”
“他们从锦州起兵,两日之内就已到达锦州和豫州的交界之处, 看起来, 气势正足啊。”
赫连同盛瞧着那张展开在桌上的疆域图。
大宁自然不会把疆域图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 这是他一路从天阙关至此,令自己营中的能人所绘。
虽然只有这沿途几个州府, 但谁让代王是从锦州起兵往永安来, 刚好能让他这图用上。
是以李炎以为他会抓瞎碰运气,实则他远不用李炎支持,反而李炎提出合作,是给了他机会,在大宁的土地上运作他自己的人。
“锦州长期在这位代王治下,当然支持他的人更多, 可等他出了锦州就不一样了。本来我还在想, 要以什么理由才能出兵,如今倒是不用想了。这些王府府兵, 不过散兵游勇,我西岐铁骑, 用不了多少功夫, 就可以将他们扫平。”
呼延吉听个半懂不懂, 但不影响他点头称是:“到时王上不仅可以夺回公主,还能控制大宁半壁江山,我西岐……”
赫连同盛一个眼神扫过来,呼延吉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闭上了嘴。
这可是在大宁的驿馆里,虽然外面有他们的人守着,但谁知会不会隔墙有耳,当然是小心为上。
赫连同盛见他不敢再说了,才将视线重新落回那疆域图上,想要研究将自己所带精锐调往何处,才好釜底抽薪,一次将那代王人马扫个干净。
只是他刚拿起笔来,想要勾画一二,忽然听见一道破空声传来,尖利刺耳。
“王上小心!”呼延吉惊呼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
赫连同盛本能地一个闪身,一支短箭“嗖”地一声穿过他方才的位置,又“当”地钉在了他面前的桌子腿上。
“有刺客!”呼延吉抽出自己的武器来大喊,外面就是他们西岐守卫,他自然不愁。
只是没想到,还不等他出手,已经有一团黑影,如突然出现般闯了进来,直冲赫连同盛而去。
赫连同盛带领西岐的精兵扫平西南山麓平原不少部族,自己当然也有一身好武艺。
他手中一支笔,这会倒成了武器,刚好挡过那黑衣刺客刺过来的一剑。
才一交锋,不过一招,赫连同盛已看出这刺客武艺不低。
这会外头的西岐侍卫已然破门而入,拿着刀剑就冲了进来。
这驿馆屋子虽已是最好的上房,但终归也没有那么大,冲进来一伙西岐人,登时拥挤一团。
谁料刺客竟是身形灵活,借着屋内桌椅掩护,躲过西岐侍卫的大刀,剑剑直冲赫连同盛而去。
顷刻间,这屋内就已一片杂乱,打斗的声音传到了外头,引得借宿在驿馆的大宁人惊呼逃窜。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报官”,这才有人急急忙忙往府衙跑。
只是混乱一旦开始,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扩散。
这小小一间驿馆上房内,竟是刀光剑影,黑衣刺客闪转腾挪,穿行其间,竟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得手的机会。
他情知这一回刺杀恐怕难以成功,便心生逃脱之意。
赫连同盛久经沙场,又是在西岐王廷因为夺嫡一事屡屡被害,哪能看不出这“小贼”的心思。
那黑衣刺客起先招招要取他性命,他被偷袭不占优势,自然尽量避让。可此时对方已有退意,以他的性格,断无坐视不管的道理。
黑衣刺客但凡退一分,他便要进三分。
于是那黑衣刺客正要打算躲开西岐护卫跳窗而逃,却是被赫连同盛抓住机会,一刀刺在了他的左臂上。
赫连同盛只听见一声低呼被人生生压住,刚想开口命人捉拿,谁知那小贼竟不要命一般,在这驿站小楼上,直接就跳了下去。
“抓人!”赫连同盛情知不好。
对方对这永安城中的驿站如此熟悉,能悄无声息潜入进来,当是大宁人,此时让他逃脱,再想抓住可就难了。
他有些懊恼地锤了一下窗框,果然不出片刻,便有西岐侍卫来报,人已经找不到了。
“王上,要不要告诉大宁的人,让他们去彻查。”呼延吉气势汹汹,他还以为这大宁皇帝是诚心合作呢,原来是在这留了后手。
“不用查了。”赫连同盛抬手叫住呼延吉,揉了揉方才磕红了的手指,“只怕是贼喊捉贼。”
呼延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意思:“王上是说……”
赫连同盛冷哼了一声:“有意思,这李家人果然有意思。既然他想行如此一石二鸟之计,不如我也来送他一个惊喜。呼延吉,你速速派人查一查,那代王营中的福微公主,到底是不是真的随队出征了。”
呼延吉闻言,立时道:“王上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而此时,在这驿馆楼下正门不远处的大街上,一辆算不得多起眼的马车内,李霁臻颤抖着拿一块白布条,勒紧面前黑衣男人的伤口。
“你确定这样可以?”
那黑衣人一手拉下蒙面的黑布,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正是才被革职软禁在家里的方靖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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