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想不通这公主殿下怎么须臾之间就又变了卦,但为防万一,季飞章还是慌忙朝回身看向他们的展萧挥手,让他赶紧去见面。
听珠在一旁看着,想笑又不敢笑,倒觉得分外滑稽。
那展侍卫一身是伤,在床上躺了三天,如今能站起来,也当真是个人才。可他站起来就算了,还敢不顾身体,跑到公主这里来,也不知到底是太过上心,还是故意卖惨。
听珠是个极有眼色的,见展萧走过来,确是要面见公主,便连忙退到一边,微微福礼便退下了。
展萧终归伤还没有好全,如今能到李忘舒这,还是多亏季飞章和言旷把他扶过来,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好像摇摇欲坠一般。
短短的几步路,他倒挪了许久,挪到李忘舒都等不到了,自己把屋门打开来。
“你……”李忘舒本是要嗔怪他到底在磨蹭什么,谁料一开门,迎面是个只着了件素白袍服的病人,她的话倒卡在嗓子里,没能说出来。
偏偏这展萧,自己都这样了还要行礼:“属下,见过……”
他才抬起个胳膊,人就像失了平衡一般朝一边歪倒,李忘舒吓了一跳,原本还在门口站着,这会却是连忙跑过来扶住他。
“你干什么?”
没人比李忘舒更清楚他受了多重的伤。
那霍雪风老前辈,就如他自己所说,根本就是个不要命的。
说着是试炼,可是不管机关陷阱,还是剑法身形,个个都是要取人性命。
偏生那明镜阁的人神出鬼没,又将她看管,她只能瞧着展萧搏命,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自然是通过了试炼,他们才能带着《帝策》从那山洞里出来,可这代价,却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方才只顾着气恼他满脑子帝令宝藏,却未思量他如今当先是个病人。
分明展萧一句话还没说,李忘舒倒自己怪起自己来。
见她垂下视线,脸上难得有了些表情,展萧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殿下怎么了?属下不是还好好的?”
李忘舒抬头看他:“你还笑得出来?你怎么跑来了?不知道自己受了伤,该好好静养吗?”
展萧离她近了些,低声道:“霍前辈有章法,这伤只是看着重,未动筋骨,更未伤及五脏六腑,很快就能好了。”
“那也……那也疼……”她这会倒和个小姑娘似的,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像是撒起娇来。
展萧愣了一下,未想到还能见到她这样的一面,他摇摇头:“放心,于我而言,一点都不疼。”
月洞门那头,言旷看得目瞪口呆:“你说公主殿下和展大哥这是说什么呢?”
季飞章满意地眯起那一双眼睛:“不足为外人道也。”
言旷回过身:“什么意思?咱们商量的那些,管用了?你说展大哥的身体,该不会真的支撑不住吧?”
季飞章直起身,朝外走去:“管用不管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殿下在关心他呢。况且,以前出生入死,你何时见他如此‘柔弱’过?”
“啊?”言旷又朝那院中相扶走入房中的人看了一眼,这回才似有所悟,“我就说,这‘温柔乡’,真就是‘英雄冢’!”
作者有话说:
霍雪风:装的,定然是装的!老头子可没打那么重!
第59章 一诺千金
坐在屋内, 李忘舒才有了种自己被坑骗了的感觉。
她分明是因为不知选取路线该如何下手,才想着赏脸让展萧进来,谁知到最后, 反而是自己担心了半天。
见展萧坐在椅子上,脸色仍旧不好, 却偏生几分柔和,她心里顿时又想起了方才的感觉。
“你怎么这么快就下床了?是不是故意气我呢?”
如今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李忘舒越想越觉得,不该就这么放过他, 终究是把话说了个明白。
方才在厢房内, 季飞章可是同他好一阵分析, 展萧虽不知到底如何与姑娘相处,但他演过各种身份, 见过百样人, 倒是也理解了一二。
于是他道:“属下明白,殿下因何生气。”
“那你且说说,是因为什么?”
他坐在椅子上,瞧着虚弱得如同下一刻就要跌倒了,可说起话来又清冽如山泉,也不知是不是季飞章和言旷方才帮他用了些水米。
他望着李忘舒, 缓缓开口:“殿下气属下只想着帝令一事, 却不关心殿下安危。殿下为了属下,事事亲力亲为, 属下不知何德何能,既醒了, 本应第一件事便感谢殿下赏识照拂, 却未能解殿下心事, 只想着举兵大计。此为属下之过。”
李忘舒未想得他会这样开口,她轻哼了一声:“这些话,可是季飞章教你的?”
展萧心道果然什么事都别想瞒得住这位福微公主,遂点头:“确实是他告诉我的。”
李忘舒惊了,这人怎么还能承认呢?
她原本准备好的揶揄他的话,这下倒说不出来了,只能没好气地道:“只会学人说话,可见你压根没有诚意。”
展萧却道:“属下在鉴察司多年,周围共事之人,未见女子,唯任务途中,为窃取情报,才可与女子交谈。这些年来,屈指可数,寻常女子尚且不识,更遑论公主。”
“所以呢?”李忘舒看着他,倒想听听他还能编出什么胡话来。
“季飞章与属下不同,他出身旧氏族,虽家道中落,但儿时也曾过了些富贵日子。他又以纨绔身份自居,往来皆是不同身份的姑娘。若论女子心思,他比属下更懂。”
“你到底想说什么?”前后两世,李忘舒还从未曾从哪个男人口中听过这样的话语。
展萧坦然道:“所以,属下向季飞章求问,以此解殿下烦忧,对属下而言,是最好的法子。如今可见,季飞章所说不无道理,属下知道了殿下因何恼怒,自然给殿下赔罪,请殿下宽恕。”
从前互相欺瞒,李忘舒嫌弃面前这人什么都不愿说,整日就冷着一张脸故作深沉。
可如今彼此信任,他倒坦诚,什么话都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一点不加装饰,反而让两世宫廷,习惯了尔虞我诈的李忘舒有些不适应了。
她低着头,好半天才抬起视线来:“我没有恼你。”
展萧摇头:“殿下是公主,此前逃难,不得已伪装身份,已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帝令已开,《帝策》传世,代王殿下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举兵北上,殿下的身份,自然不可同往日语,就算是要责罚属下,也并无不妥。”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是福微公主,还是李忘舒,还是李柔?”
红日渐渐西落,外面的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屋里坐着的人,好像也让这暮色镀上一层晦暗似的,莫名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
展萧看着面前的人,过了良久,都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自然是让季飞章出了主意,可面前的情况,除去他自己,根本无人能解。
只是当下举兵在即,有帝令在手,代王又早有贤名,回到永安指日可待,到时李忘舒不只能恢复公主身份,恐得大权在握,或有从龙之功。
这样既有身份地位,又不缺智谋决断,更有叔父关爱的福微公主,自当有天下最好的驸马。而他呢?
出身草莽,是被鉴察司这样的地方豢养一条性命,此前十余年,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史册会记录一个辅佐帝王的公主,却不会记下一个从来都不该有姓名的暗卫。
“其实我觉得,李柔这个名字挺好的。”
她突然开口,展萧抬头看过去,却见那位公主殿下,不知何时竟起身去点灯了。
明亮的灯火映在她身上,暖融融的,也驱散了这整个屋内的灰霾。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李忘舒吗?”
“因为,蕙妃娘娘吗?”
蕙妃名舒月,展萧在当初接下任务,查看与福微公主有关的卷宗时,就曾留意到这个有些特别的名字。
李忘舒重新坐下,点点头:“我母妃在宫中自尽,惹怒了李炎。李炎觉得我这个女儿也晦气,便下旨给我改了姓名。因为他想忘掉我母妃,所以我就叫‘忘舒’。”
“可殿下每每想到名字,却更能想起蕙妃娘娘。”
李忘舒笑了一下:“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的很特别。”
“属下,不精于此道。”
“我以前叫李霁柔,雪霁天青的‘霁’,温柔贤德的‘柔’。”
李忘舒轻叹了一口气:“福乐和皇弟,都保留了这个‘霁’字,先生说,是因为自皇祖父一朝,大宁才终于摆脱自开国来的百废待兴之貌,渐有百姓安居乐业,四海清平之景,所以我们姐妹兄弟,才从‘霁’这个字,可惜了。”
“可惜什么?”
“李炎从不觉得,我和他的其他孩子一样。他恨我母妃不辞而别,不听他的话,便将这满腔怒意发泄到我的身上。我小时候不解,还曾问过皇后娘娘,如今才明白,皇后娘娘当初为何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可那已是过去,殿下如今,不再孤身一人。”
“那有如何呢?”李忘舒看着展萧,“过往不可改变,已经永远留在了我的生命里。即使过去这么久,我也能清楚想起,李炎在奉贤殿看到我时,厌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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