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微公主是疯了吗!”贤妃扶着李烁的胳膊,情急之下喊出声来,“谋反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宫里都是禁军,公主难道不要命了吗?”
李忘舒看向贤妃:“诛九族?贤妃娘娘,我可是姓李,你要诛哪个九族,又靠什么来诛九族!”
贤妃大骇,她瞪大眼睛,实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也差不了几岁的公主,竟有如此魄力。
她虽出身世家,可这些年所见,也不过是后宅妇人的小打小闹,何曾见过这般要砍头杀人的宫变场面。
李忘舒这么一说,她登时就有点吓傻了,扶着李烁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烁心烦意乱,抬手便推倒了她,那贤妃娘娘摔在地上,一头磕在软榻边上,竟是昏倒过去。
“废物!”李烁低骂一声,复又看向李忘舒,“你可知你如今在做什么?朕是皇帝!是已经登临帝位的,你现在就是弑君!待禁军一到,朕可即刻取你性命!”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过就是做了叔父和李炎当年做过的事罢了,怎么叔父和自己兄长做得,我这个晚辈不能学吗?”
李忘舒双手交握身前,神情淡然,似乎说着某些毫不相关的事情,可李烁听着,却觉头脑当中嗡声作响。
他自然不是蠢笨之人,哪里听不出李忘舒是什么意思?
可是当年之事,知道的下人都死了,活着的不过他与李炎,如今李炎都死了,李忘舒怎么会知晓!那时李忘舒可还没出生呢!
李忘舒见他惊讶表情,冷哼一声:“圣上是不是打量自己做得够干净,只要人死了一了百了,这事就再没人知道?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自以为瞒过了天下人,却不知忠肝义胆者古来有之!昨日种种,早已记述笔端!”
“你说什么……”李烁面色惨白,这回没人扶着,他一下坐在榻上。
李忘舒这回是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与李炎争夺我娘,是因喜欢她吗?恐怕是因她才女之名,名动京城;是因舒家三朝功臣,我曾外祖不世之功;更是因宫城秘辛传言帝令就在舒府之内,你们才想争得我母妃,令舒家低头!”
李烁骇然看着面前的李忘舒,如今的李忘舒,又哪像锦州初见时他那听话的侄女?
李忘舒冷笑:“谁能想到,我母妃根本看不上你们这些虚伪之辈,宁肯自毁名声也断然不嫁,你们更没想到,舒府竟宁愿保护我母妃,怎么都不肯向皇祖父低头。”
“让我猜猜皇祖父驾崩那日,你与李炎做了什么。只怕就如我今日这样,切断整个内宫与外界的联系,然后逼着皇祖父病故吧。”
“你……你……”李烁指着李忘舒,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忘舒目光陡然变得锋利,如同粹了霜雪般冰冷:“叔父,你现在知道皇祖父到底是什么感觉了吗?”
“你这个疯女人!你难不成还想自己称帝!你一个女人,如何,如何敢!”
“女人怎么了?我投了银子那小巧布庄,也是姑娘们开的呢,如今布匹在永安城人人称赞,今冬还有不少外头来的客商要买呢?圣上猜这些黑衣甲士是怎么悄无声息进的宫?若没有女子,岂不一眼就让圣上瞧见了?”
“你,你原来早就布局!”李烁此时终于明白过来。
什么坊市热闹,什么宫闱忙碌,都是假象!是李忘舒和展萧合力在欺骗他!
“你疯了,你真是个疯子!”
“我是疯了,我若不疯,这个年节,只怕就是我与福乐、阿臻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吧!叔父过河拆桥斩草除根,怎么还不让人反抗呢!”
“你反抗什么?自古龙椅何曾有女人坐得!”
“怎么不能!”李忘舒厉喝,“如今宫城都在我手中,叔父猜我坐不坐得上那龙椅?只是叔父呀,你当那龙椅是什么好东西吗?李炎喜欢,你喜欢,可于我而言,那不过是害我母妃、害我流离亡命的催命符!”
她想起了前世,李炎便是高坐龙椅之上,将她封为和亲公主,可笑她那时还觉得和亲能解边关之忧,能护百姓安宁,自愿离京远嫁。
那龙椅好啊,象征的是天命所归,皇权顶峰,可那龙椅之下,是多少亡魂枯骨无家可归!
“今日我夺帝位,为的不是登基为帝,是为护我皇弟皇妹,不必步我后尘;是为大宁朝堂免于内耗,能思百姓安危。叔父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力竭而死,百姓定会感念恩德,永不相忘。”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弑君罔上的罪人!”李烁忽然疯了一般站起身来,就要朝旁边置着的一柄剑扑去。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还快,在他探出手的一瞬,便将他胳膊钳制,转瞬之间已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展萧!”李烁看清来人身影,瞪大眼睛。
展萧押着他的胳膊,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来自幽谷深处,令人脊背泛凉。
“圣上不是说,若要护心爱之人,必要先人一步,倘若一子落慢,那可是满盘皆输。”
“你们,你们都疯了!”李烁大脑一片空白,已经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你们这样,会被万民唾弃,会……”
“叔父,当年你们封锁宫门,令皇祖父服毒而亡,也并未曾见百官唾弃呀。除这养心殿内之人,谁又知道呢?待明日,圣上病故消息传出,阿臻名正言顺继承皇位,不正同叔父当年亲眼见证李炎登基一样吗?”
“你说什么?李霁臻没死?”
“怎么会死呢?还要感谢叔父给的机会,若是不能令阿臻出宫,在我公主府内被保护起来,恐怕今日我还要畏首畏尾,生怕叔父挟持他为人质呢。”
李烁目光空洞,被压制在地上,却也忘记了挣扎。
时至此刻,他已全然明白了。
自永安坊市热闹起来,每日众多人进出,他就该觉出不对的,李忘舒分明从那时就已布局,可他一心那一箭双雕之计,竟未能及时发现。
不对,不对!
她一个公主,如何有堪与禁军相较的人马!
他正要抬头再问,忽听得外面传来赵幸痛哭的声音:“圣上,圣上!车指挥使来了!车指挥使来了!”
李烁瞬间燃气斗志,对呀,他还有车令羽,还有禁军!
他恶狠狠地看向李忘舒:“逆臣贼子!得而诛之!”
门外奔进来的赵幸,一进养心殿便见众多黑衣人,被吓得一个踉跄,跟随在他身后的车令羽一个箭步上前,将他踹到一边,直奔内殿。
他身上还穿着禁军铠甲,落了不少雪,也见不少斑驳血迹。
李烁如同看到救兵似地大喊:“车令羽!给朕将他们杀了,全杀了!”
可下一瞬,他却瞪大了眼睛,只觉耳中轰鸣,整个身躯都开始变得僵硬。
但见车令羽上前,单膝跪地,恭敬行礼,却不是对他,而是对着展萧。
“臣明镜阁甲等金羽密使车令羽,恭请阁主万安!”
明镜阁。
那是个陌生的名字,却令李烁似乎终于找到了某些事情的关键所在。
他盘踞锦州多年,能得帝令入永安,登上帝位,自也不是蠢笨之人。
如今虽尚且不清楚明镜阁到底是什么地方,但见这样的情况,他也知晓只怕这明镜阁就是李忘舒的底气!
那黑衣甲士,恐怕就是出自这个所谓的明镜阁,而他们能这般入宫,能突破禁军攻入大殿,足可见非一般江湖门派可比。
只是车令羽乃是从锦州就跟随他多年,怎么也会是这明镜阁中之人,他说的阁主又是谁,难不成是——展萧!
“起身吧。”
听到展萧的声音时,李烁犹如被人掐住喉咙,只是干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瞪着车令羽,似乎在说,他待车令羽不薄,因何背叛。
车令羽却根本不看他一眼,只在听见展萧的声音时站起身来:“回禀阁主,宫门紧闭,整个宫内已尽数归于明镜阁控制,承乐宫之火尚在扑救,当不会继续扩散开来。”
李烁大口吐出血来,似乎终于带出心内的郁气,终可开口说话:“你,你为什么要背叛,背叛朕!”
而这一次,回答他的却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他从一开始就是明镜阁金羽密使,何曾背叛过圣上呢?”
李忘舒熟悉这个声音,她亦惊讶地转过身去,但见这一回,从殿外走入的,乃是白发苍苍的老者。
她也是这会才知车令羽竟也是明镜阁中人,原本她还心存怀疑,怕是这车令羽得了什么密报,故意伪装,而今亲眼见到霍前辈再次出现,她方知眼前的一切当是再真实不过。
“霍雪风!你没死!”李烁骇然出声。
展萧有些意外,手上反应却快,仍将那帝王押得死死的。
霍雪风走上前来,负手而立,垂眸看着李烁:“二皇子,老朽奉先帝命守在瑶山,既不见帝令,又如何敢死呢?”
“可我母后,分明,分明已经……”李烁双目赤红,疯了一般摇头。
霍雪风却淡淡道:“先帝早就知道你与大皇子有夺位之心,可他终究觉得,你们是父子亲人,不该自相残杀。他本是想令老朽离开,没有帝令,便可牵制平衡,这才将计就计,令先皇后娘娘误以为成功。二皇子,先帝从始至终,都未曾怀疑过你们兄弟,而你们呢,你们就是在这养心殿里,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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