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常年食饮汤药,各种副作用汇集一处,久积成了疾。
施霓早有预料,当下并未有很大的反应,可霍厌闻言后却立刻言语戾了几分,又严肃问道。
“可否能彻底调理好?”
“不是我何仙姑自吹自擂啊,就她气血亏成这样,就算叫宫里十个御医来,都不一定能想出盈补办法。可偏我这个不入流的江湖医手,就是比那些正派御医强,虽彻底调理好不是易事,但只要按我的方子吃,两年内该是能见了明显效果。”
施霓一听又要吃药,还是两年,心头只觉苦涩,从记事以来,她实在吃过太多苦药,故而不免发怵。
“姑姑,会很苦吗?”
何姑点头冲她笑笑,没有办法,“良药苦口嘛。”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施霓微微叹气,眉目颓丧着,小脸都愁得皱起来了。
见状,霍厌弯下腰来看着她,柔声纵容,“怕苦?等回了上京,我把京都所有卖蜜饯果脯的店铺全转个遍,保证把最好吃的全给你买来,到时你喝完便吃一点果子,肯定就没那么苦了。”
施霓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寻蜜饯果子这种小事,怎敢去劳烦一主帅将军屈尊。
她吓得忙摇摇头,喃喃言道,“不敢叨扰将军的。”
霍厌垂目一笑,“不叨扰,我乐意的。”
“唉……”
何姑叹了口气,只觉没眼再看,于是当下重新端起医者身姿,继续望闻问切。
然后,她忽的想起刚才施霓进门时,走路姿态与旁人隐隐有些不同,于是试探地伸手往施霓肩上一穴位摁了下去。
“嗯……”
不适感来的太强,施霓一下没忍住地嘤咛出声。
何姑见状,眼睛亮了亮,立刻问道,“是否觉得胸闷?”
施霓忍着涨感,吃力点了点头。
这种异样她很熟悉,每次月事将近,她都要忍受一番胸口的不适闷涨,甚至有时更严重些,只能靠抚揉才能缓解症状,同时也可压住心头泛起的莫名空虚感。
何姑眼睛眯起,原来这专属少女的纯阴体质竟是真的存在,只是世间稀有,她今日也是第一次遇见。
惊诧同时,她余光不免扫向霍厌,知道这小子是遇到宝了,也怪不得他把人宠成这样,连吃个苦药都心疼着。
施霓不知何姑在想什么,当下只虚心请教着,“不瞒姑姑,此症常困扰我,不知可有根除之法?”
何姑笑意深了些,随手在她胸口附近点了两三个穴位,施霓感觉疼痛一瞬,而后竟真的有所缓解。
接着又听何姑说,“你这症状是气血不通所致,只要能及时疏通,便不存根不根除一说。我现在教你一套按摩手法,以后若再遇此症发作,不必用药也可及时舒缓。”
施霓忙面露感激,“那谢过姑姑。”
何姑做事雷厉风行,言语刚解说两句,便直接拉过施霓的手带上去,打算教她实操。
施霓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动覆上,当即窘迫得无以复加,脸颊更是红透了。
尤其,她这般自抚的姿态,竟是被霍厌迎面看了个正着。
她慌忙将手抽离开,只觉羞耻难当,眼泪在眼眶内直打转,又臊又觉委屈。
霍厌更是不自在,当下的确也被何姑突然的行径弄得不知所措,他轻咳一声,自展风度地准备迈步走出内室。
可刚要转身,就被何姑拦了下来。
而后她又寻常口吻的冲施霓交代,“你是他房里人,这有什么羞的。以后这事定然用不着你自己来,得他亲自伺候,你放心,这个忙是美事,他自是乐意帮的。”
“……”
闻言,施霓紧咬住唇,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她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要配合将军去演戏了,不仅谎话圆不回来,还这般羞耻要命……
第20章
施霓向来顾礼,自是不想在人前失仪。
可她只一想到姑姑方才交代的私密话,已实实落入了将军的耳,便直觉无地自容,当下脸颊涨红着,眼泪如珠地坠,根本是想止也止不住。
见状,何姑不由一愣,不知小姑娘为何突然伤心成这样,于是忙止了继续教习的动作,又看向霍厌,眼神仿佛在示意:你的人,自己去哄。
眼神略微交流,何姑灵机着准备开溜,她拂袖起身,走前又冲着霍厌嘱咐道:“我先去后面给小妮子抓药,待我回来前,你定要把人给我哄好了。”
霍厌浅应了声。
何姑走后,内室里便只留施霓和霍厌两人了。
施霓讪讪地垂着目,时而低泣轻啜,却始终不敢抬眼看他,而霍厌略微沉吟后,向前挪进几步,坐得离她靠近了许多。
接着,又从她手里拿过帕子,倾身过去帮她细细擦着眼泪。
施霓眼睫轻颤了下,不由拉住他的衣袖,有些紧张地问道:“……将军,我,我方才是不是没规矩了?”
“姑姑不是外人。”他叫她宽心,继而动作继续,一下一下细拭着她眼角的轻微泪痕。
只是他的动作太轻,施霓不免觉得痒,可才轻轻挣了一下,不想他却一瞬倾离更近。
近在咫尺的距离,施霓立即呼吸都屏住了。
“放松,马上擦好。”
带灼的吐息拂缭在她额头,施霓不经意地望进他眼睛里,只觉里面深邃幽漆,仿佛隔着层迷雾。
接着,又听他再次启唇发问:“刚刚哭,是因为害羞?”
施霓避过眼去,眸子含着湿漉,而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霍厌已经擦拭好,收回手后,又不紧不慢地将手帕揣进自己的怀里,施霓抬眼微疑,不知将军为何要占下自己的帕子。
“上次在寒池没见你哭。”
霍厌看着她,口吻略带困疑,一番思索后依旧无果。
他不想见她落泪,可又拿不准究竟到何程度才会引她伤心,这次他只是落了眼,便已引得她这样委屈,可上次在寒池,他情不自禁湿身抱了她,也亲抚过她细腻腰身,却也没见她这般羞得哭。
“不一样的……”施霓把头垂得更低,含糊嘟哝着回。
哪能一概而论……上次她是一心想着保命,委曲求全也不过是怕眼前的突然出现的陌生匪徒伤了自己性命,所做一切亦皆为隐忍。
加之当时天色那样黑,又有溪水环身覆遮,她还算有处遁形,而如今,两人已相识熟稔,再这般大剌剌地自展不端,她哪里能再忍羞。
可她的这番自我纠结霍厌并不知。
当下他脸色微凝,怀揣心事地再次追问:“为何不一样?”
施霓稍窘,正想组织语言将话阐明,却不想霍厌忽的开口,语气含着些不明意味。
“因为快要进京面见圣上,姑娘担心落人口舌,所以如今行事更为谨慎,也想以后都和我尽量保持距离,可是如此?”
他说的不紧不慢,但脸色阴郁着,明显在忍着什么。
闻言,施霓错愕微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想,他好心带她来寻医看症,她又岂会思寻那些。
可霍厌却像是认定了什么,当下脸色冷着,表情很疏淡:“罢了。我去姑姑那边看看药材抓完了没有。”
明知她的未雨绸缪并没有错,可霍厌还是心烦意乱,胸腔塞着一口气,此刻如何都顺不出来。
尤其,她还是他亲手送进京的……只一想到这个,他不免烦郁更甚。
霍厌绷着脸色转身欲离,想先自己冷静下心绪,之后再同她细谈进京以后,可他刚转过身去,胳膊便被一纤柔无力的嫩手拉扯住。
接着,她人就贴了上来,“将军……”
施霓低喃一声,声音软的好似在撒娇,只这一声,便叫得霍厌头皮麻了麻,步子算是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见霍厌止了步,施霓怕他反悔,于是忙将心里话说出:“将军面冷心善,一路以来都待我很好的,不仅出面惩治冯昭,替我出了口恶气,眼下还不嫌周折特意带我寻医看诊,我自是心怀感激,更想着有机会报答。”
“方才,将军见我落泪,猜测我是在有意排斥将军,可我真的不是。那样的情况,我只是太羞耻难为情了……将军若不信我口头所言,那我便实际相挨近些,不知这样可否证明我对将军的信任,而不是在虚以委蛇,处处防备?”
她是不知该如何说清,才情急之下想了这么个主意。
而且,他们早就抱过的,在施霓的认知里,这样衣衫整齐地友好拥抱不算什么,她这样只是想表达信任。
闻言后,霍厌脸色绷紧,嘴巴抿动半响,终是欲言又止,任由她抱。
当下,他腰身被她白皙的手臂紧缠着,背部也感受到了她柔软的紧致相贴。
感受很深,霍厌喉结不由滚了滚。
方才胸腔内那股如何都疏通不了的躁郁闷气,此刻因她的三言两语,而得以轻易平息。
施霓却还在担忧,当下声音软糯地问:“这样的话,将军还气吗?”
简直受不了她撒娇,霍厌声线绷紧言道:“没气你。”
从始至终,他都是在气他自己。
一个自认忠臣良将,一心为国为民的主帅将军,可眼下竟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甚至,连皇命都想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