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劳师动众,故而施霓随行只带了阿降一人,只是上了马车才走不久,就被另一舆驾拦住。
她掀帘去看,见对面车舆上绑着象征身份的紫色幡条,便知这是太子的车马。
察觉对面车夫是刻意不肯放行,施霓轻蹙了蹙眉,知晓太子之意是想见她下车,想了想,碍于双方地位尊卑,施霓即便不情愿也只得下去请礼。
“臣妇见过殿下。”施霓刻意换了自称,以此委婉地提醒太子,她已嫁为人妇,两人单独相处实为不妥,只想请他自愿避让。
太子随之出来,站定后目光凝在她身上。
施霓却是立刻后退半步,将距离小心拉扯开。
萧承胤看着她的小动作,面上没显出什么不快,反而直言问道,“不必多礼,方才拦下姑娘马车只是想问一问,将军府近日,可是丢了一个丫头?”
听着太子的称呼,施霓有些不满,她都嫁了人,再一口一句姑娘姑娘的,实在不妥,只是再听他的后话,施霓便没心思去思量那些了。
府中的隐事从未对外传过,她不知太子怎会也听说了珍儿之事。
自珍儿偷逃以后,将军已派人环城找了好久,可最后还是了无所获,没有结果,他们最后只好认为珍儿是已逃出了城去,原本将军还想遣人去追捕,可她拦了下来,想着个人总有造化,既走了便随她去了。
“不过是府中琐事,没想到会扰殿下的耳。”施霓想不明白,只得示礼歉意回说。
萧承胤却忽的上前一步,几近逼到她面前来,“巳时我接到属下汇报,言说在城郊荒野寻到一具女尸,路人相辨认出其是将军府的侍女,所以还请施姑娘配合公事调查,随我去东宫辨一辨尸?”
“什么?珍儿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施霓心头瞬时惊诧,往日里她被将军保护得太好,从未临近过什么血腥死亡,这回算是第一次是她的身边人出事,当下又思量着太子口中的辨尸,一时间心头惧怕不已。
“具体如何情况,姑娘随我去趟东宫便皆知晓了。”
施霓答应不了,只生惧婉拒着,“还请殿下恕罪,此事……此事我还是回去和将军商讨一番,之后寻殿下方便,我们夫妻二人再一起去东宫吧。”
“怎么就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萧承胤叹息着,当下已然放下了方才那副公事公办的正经模样,他看着施霓,笑得阴恻。
“殿下如无其他的事,那臣妇便告退了。”
施霓警惕地不想和他有过多对话,刚准备转身离开,却被萧承胤一下扯住胳膊,她还没来得及挣开,就听对方忽的压下声音,小声问道。
“霍厌应该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关于他父亲的死吧?对于这个,施姑娘当真就不好奇?”
闻言,施霓转身的脚步一顿,眉心也立刻蹙起。
霍老将军是为大梁社稷而惨烈战死,她不明白以太子的立场,何故故意复提起此言。
凝眸思量了瞬,施霓厉声回说:“殿下多虑,臣妇纵然想知,也会等夫君愿意倾告之时。”
“你对他还真体贴。”太子嘴角扯了抹干笑,眼神晦暗不知是何意味。
而施霓眼下已是彻底冷下了态度,显然去意坚决。
可太子不放,趁其不备猛地伸过来一只手。
施霓反应不及,只觉鼻尖忽的嗅到一股奇异花香的味道,再之后,意识渐迷,她身子也彻底软下完全没了直觉。
……
陪着宁乐公主外出买衣的冯昭,在街上无意一瞥,就看到施霓竟是上了太子的马车。
她对施霓向来厌恶得紧,又对太子早已暗动着春心,故而眼下看到这场面,简直恨得牙痒痒。
先前她苦于施霓一直被霍将军相护得紧牢,两人身份又有了明显的尊卑之差,她这才没法子只能咽下不服的那口气。
同时想她既嫁给了霍将军,之后便对自己没了本质威胁,可当下再次亲眼目睹她与太子再起纠缠,心头气不过地骂她是贱人,都是人妇,还敢魅惑太子!
之后,冯昭心不在焉地陪着宁乐公主又逛了逛,却不想刚一出街,就看到霍厌策马来到主街,模样四处张望,明显是在寻人。
见到宁乐,他连马都没下,只是略微颔首示意。
宁乐也没苛责,正准备出街离开,可冯昭却没忍住地忽的站了出来,更不顾公主在旁,扬声冲着霍厌喊道。
“霍将军,刚才我看到夫人上了太子殿下的马车,像是跟他去了东宫!”
闻言,霍厌回头睨了她一眼,眸底骤然转阴,看得人只觉阴恻恻。
冯昭垂下头,瞬间被威慑得心虚不已。
“何时?”霍厌戾着声问。
冯昭忙回,“一刻钟前。”
她话音刚落,霍厌已是头也不回地策马疾驰,朝着东宫的方向奔去。
见状,冯昭刚想松下一口气,回身却看到宁乐公主正含意味盯看着自己。
“公主殿下,我……”
“多嘴。”宁乐语气不善。
第94章
再次醒来时,施霓只觉头脑闷沉,睁眼入目,虚虚糊糊,只觉周遭尽是陌生。
窗牖微开着缝隙,徐徐静风拂过她的额前发丝,带来细微的痒意。
施霓艰难定了定神,终于思绪清明了些。
她想撑起身来,可手肘却根本用不上半分的力气,视线向前略过,不由当即背脊一僵。
房间内竟是还有一人,穿着暗紫色的阔袖银丝蟒纹衣袍,于一方墨韵茶书桌上,双钩执笔,不知在写画着什么。
施霓长眉微蹙,瞬间想起昏晕前发生的事情,她是和太子见面后意识忽迷,又想起晕倒前闻到的异香,根本不难联想自己是被太子迷晕掠持。
她是臣妻,纵然对方贵为东宫太子,又何敢这般去做。
情绪起伏,她胸膛震荡着,即便当下说不出话,更发不出声音来,可还是难抑怒气地横瞪过去。
而对方很快察觉到她的苏醒,眉峰一抬,无论举止还是神情都依旧外显优雅。
可这副面貌,映在施霓眼里,叫她只觉危险更加临近。
“施姑娘莫惧,我只是想临一幅画,不会真的伤害你,待画成后,自当放你离开。”萧承胤轻松言说。
闻言,施霓目光戒备更甚,哪能轻易相信他的话继而任其宰割,可她再怎么用力挣脱,身体也根本丝毫动弹不得。
这时,却见萧承胤凝着他所作的画,忽的晦涩言道:“很像她,真的好像好像……”
像谁?施霓强行叫自己镇定,思索着太子之言,只想寻得机会自救。
可他却不再多说,之后继续执笔点染彩颜,认真一笔一笔勾勒在画纸之上。
施霓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恢复知觉,刚才是丝毫动弹不得,而现在,她手指已经能微微用力收紧了。
她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以卵击石去和太子去明面抗争,而是尽量将时间拖延,等待将军来救。
当下,即便太子并未有冒犯她的举动,可是施霓心头还是强烈地不安,时间正在极慢地点滴过去,在此过程中,施霓背上不知何时已冒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半响,萧承胤终于收了笔,将画像拿在手里,携着走到施霓身边。
他俯下身来,面容依旧和善,而后相对待什么珍视之物一般,将画像慢慢展给她看。
“很像,对不对?”他轻柔地问言。
施霓紧抿住唇,此刻哪有心情和他谈什么画技,面对问询,她只是态度冷漠地瞥过眼去。
可萧承胤见她如此,忽的愠恼般,很是粗鲁地掐住她的脖子,强迫她必须去看。
画纸被怼到面前,施霓没有办法终于将其入眼。
工笔勾勒细致,点墨更是晕染和谐,一眼就能看出画手着实是有技艺在身。
这副美人像,太子方才明显是在照她摩画,可施霓却觉这画上人的眉眼和她不过七成的相像,那感觉就像……太子是在照着她的模样,努力去画另外一个人。
一瞬间,施霓大脑飞速思忆,她忽的想到最开始入上京,进梁宫时,宣王萧承凛曾无意间对她说过的话。
宣王告知,当初西凉使臣进京送来她的画像于殿中君臣共赏时,太子便表现出了行止异常,甚至不顾梁帝,以重新装裱为由,私藏了那副画。
施霓记得清楚,西凉画师初作那幅画时,因时间匆急,所以将她的眉眼勾勒得并不精细,大概也只画出了她七八成的神韵。
还是第一次与太子见面时,他眼神中几乎掩饰不住的熟悉之感……
这些巧合汇思在一处,只叫施霓觉得惊惧万分,太子对她的频频示好,以及那奇怪的深情流露,会不会并不是对她?
还没来得及思索明白,嗓口的窒息感再次传来,他显然是在催促。
“说!”
可施霓却被他桎梏着根本说不出话来,感受到他明显迸发出的怒意,又听他近乎疯魔状态地质问,她惊恐到了极点,同时克忍不住地剧烈咳嗽,只能摇头表示自己态度。
根本不是一个人,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眼见萧承胤眸底泛起凶戾,施霓只觉自己会殒命在此,故而忍不住地眼泪流下了,声音更是惊颤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