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停在青梨臀下,力道大得惊人,手心微凉的温度似透过布料,直接渡到了青梨身上,似乎连小腹的隐痛都缓解了许多。
即使是背上多了一个人,俞安行一步一步走得仍旧稳妥如常。
雨仍旧在下,婆娑的树影摇曳起舞。
恍若深渊的夜色在此刻竟奇妙地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黑暗中,青梨的嘴角弯了弯。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下着雨,山路难走。”
俞安行的语气淡淡,却似乎藏了不容拒绝的沉压。
话落,他停在青梨臀下的大掌用力,将人往上托了托,丝毫没有要把青梨从背上放下来的意思。
元阑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手中提着灯,只静静跟在两人身后。
到了国公府的马车旁,才发现老太太和苏夫人不知道何时已先回去了。
雨声混杂着阵阵虫喃响在耳侧,是令人欣喜的嘈杂。
青梨沾了泥泞的绣鞋在半空中轻晃,带着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的愉悦弧度。
“兄长怎么突然就从幽州回来了?”
即便两人一道从山上下来,俞安行还背着她,青梨到现在也仍旧还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明明他之前还在幽州,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就突然回来了……还刚巧是在她想他的时候……
藏在手心的平安符变得烫手。
感觉到俞安行手上力度渐松,青梨一边问他,一边要从他背上滑下,不想他的手未停,直接打横抱将她一把抱上了马车。
青梨还没坐稳,只听一声鞭响,马儿高高扬起前蹄,马车已开始往京都城内而去。
惯性使然,青梨身形趔趄一瞬,双手下意识抵上压在自己身前的俞安行,一不小心却触到了他胸膛处的一抹湿润。
耳畔随即听得他唇畔溢出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
可……青梨记得清楚,方才自己被他背着时,他身上其他地方一片干燥,分明便是没被雨淋到,怎么偏偏胸口处变湿。
睁大了眼睛,青梨目光看向俞安行的胸膛,想要瞧个清楚,双手却被他一掌拢住,高大的身影沉沉向她压了过来。
粗糙的指腹抚上她脸颊。
她肌肤细腻,沾染了雨汽,触上时微微透凉。
“我想妹妹了,便回来了。”
俞安行唇畔衔着笑意,思念之语经由他分外淡然的语气说出,让人难以辨别其中所藏的情绪。
长指顺着青梨脸畔的轮廓,细细摩挲而过。
“我写给妹妹的信,妹妹从没回过一封。若非我回来了,还不知晓妹妹如今已经在同苏公子议亲了。”
他柔着声,一字一句温和询问。
“我之前和阿梨说的话,阿梨都忘记了吗?”
青梨知道他说的是他启程往幽州去的那一日同她所说的话。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说,让她好好在国公府等他。
等他回来了,会给她介绍全京都城最好的儿郎……
可……她已下定决心要理清同他的关系,不想同他再扯上更多的瓜葛……
再说,他性子和善,是个极好说话的,即便是自己瞒着他同苏见山议亲,他也不会如何。
且这是她和苏见山两人的事情,又同他何干?
虽明面上称他一声兄长,可青梨心里清楚,他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哥哥……
但……许是车厢里太过黑暗,又或许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眼下再听俞安行提起,感受到他静静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青梨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随着她的动作,鬓发间的莲花玉簪便显露了出来。
簪子用的玉料上乘,即便是在一片苍茫的暗夜中,仍旧散发出了悠悠的莹润光芒。
俞安行看向那根陌生的莲花玉簪。
他知道,这并不是她常用的簪子。
“妹妹何时换了一根新的玉簪?”
青梨一愣。
“……这个,是苏夫人送的……”
男人停在她脸畔的长指稍停,继而缓缓上滑。
“是吗?那看来,妹妹同苏夫人处得倒是极好。”
修长的指节缓缓从发顶辗转而过,青梨只觉头上一松,那莲花玉簪似是被他无意间碰到,从鬓发间滑落,掉落在地,顷刻间便碎裂成了几瓣。
青丝散落,霎时便铺了满肩。
青梨只当玉的质地脆弱,不慎掉到了地上,自然是再难保全的。
黑暗中,她没瞧见,那簪子承了男人心底的怒火,早在落至地面前通体便已有了丝丝裂痕。
只是青梨仍旧被簪子掉地时发出的声响给惊到了,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隔着俞安行的披风,她纤瘦的脊背径直贴上了冷硬的车厢,同雨水打湿的衣裙一道,冷得她打了个寒颤,浑然不知面前人因着她的后退而沉了脸。
下巴陡然被捏住,青梨被迫仰起脸。
车窗旁的帘子被风吹开一道缝隙,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渗进来几丝皎洁的月光。
有光影在俞安行的宽袖上移动变幻。
“我一不小心便摔了妹妹的簪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黑暗中,他俯身凑近。
青梨感受到他一寸寸贴近的气息,心跳如擂鼓。
但她后背已紧紧贴上了车厢,退无可退,索性也就不躲了,目光直直看向他。
“……我到时会和苏夫人说的,若是实在不行,我再去买一根一样的……”
她确实不在意那根莲花玉簪,当初也是推拒不得万分无奈下才收下的,眼下簪子碎了,她倒是觉得心里有个包袱被放下了,甚至还舒了一口气。
俞安行不说话。
他的脸藏在晦暗的光影中,青梨只能勉强看到他面部起伏的轮廓线条,辨不出他面上神情,却敏锐察觉出他似乎是……有点不高兴?
也是,自己之前明明是答应了等他回来再挑合适的人家,可如今老太太先同苏府的人议起了亲事,这期间他又呆在幽州,一直不知晓此事,饶是他脾气再好,也应当还是会有所介怀的……
青梨的手牵上俞安行的衣袖,讨好般轻晃了晃。
“同苏府议亲的事情,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这亲事还定下来,我本是想着,待两家交换了庚帖之后再写信同你说的……”
实在太暗,青梨也不知这话有没有让俞安行心情好上一些,耳边只听到他一声转瞬即逝的轻笑。
“是吗?妹妹还想着正式定亲了再同我说?”
呵——
她倒是敢想!
俞安行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因着气极,呼吸渐重。
胸膛上的伤口才刚被包扎好,又因着他刚刚一系列的动作被撕扯开。
他点了伤口旁的穴道,以近乎强/暴的方式暂时止住了失血,眼下因着他极大的情绪波动,鲜血又透过绷带渗透而出,丝丝缕缕的痛感勉强将他的思绪从漫无边际的怒火中拉扯出来。
俞安行松开了紧攥着青梨下巴的手。
转而到了她最脆弱的脖颈,掌心温柔地拢住。
她又骗了他。
天知道看到她和苏见山站在一起时,心底迅速汹涌澎湃的嫉妒几欲令他癫狂。
要怎样她才会乖乖听话呢?
长指缓缓拢住那截纤白细弱的雪颈,手背上的青筋暴动,眼眶也跟着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红。
青梨抬眼去看眼前的人。
俞安行的手就停在她脖子上,半天未见其他动静,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但任由他这般动作,她得一直半仰着头迁就他,怎么都算不上舒服。
刚要抬手去推他,一股热流从小腹涌出,痛感加剧,青梨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癸水每月皆来,总会有三五日不舒服,青梨虽觉难熬,但渐已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
俞安行的目光却是一顿。
手指插入青梨披散的发丝间摩挲,微微捧起了她的脸。
他看向她皱起的眉头:“不舒服?”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娇
【七十】
凉凉的夜风透过车帘吹进来, 青梨铺散的发丝被这风扬起,柔柔地从她脸畔擦过。
男子略显粗糙的指腹停在她发间,反反复复摩挲。
借着依稀又朦胧的月色, 青梨瞥见了俞安行藏着暗涌的双目。
正在专注地看着她。
街道两旁的灯火映照在他幽深的眼角, 令他一双精致的长眸都泛起了一层诡异的姝色,肆意蛊惑着, 让人不断坠落。
耳畔又响起了他的声儿——“不舒服?”
恍惚中,倒让青梨以为他在紧张。
在紧张她。
怪道小鱼会说他细致。
明明车厢这般昏暗, 她不过是轻轻嘶了一声……如此细微的变化也能教他注意到了。
青梨想, 那位被他放在了心尖尖上的姑娘, 何其幸运……
心像是突然被人揪住,那股子因着他今夜意外而归的喜悦慢慢变成了酸涩。
撇过头, 她将自己从他眼中抽离出来,指节扣紧衣裙上的纹路。
“……我没事。”
对青梨而言,每月一次的癸水再正常不过,确实算不得什么。
且她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直接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