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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逃婚 (却话夜凉)


  让人说他什么好?
  一国之君狼狈卑微成这样,也是世间仅见。
  可一直藏着掖着不说出来,又要人家如何回应?也不知陛下在犹豫什么,平日处决贪官污吏的那份果断劲儿哪儿去了?
  天枢无声一叹。
  横竖这事基本已成定局,人家这次回京,也是赶着回去成亲的。陛下便是想说,也没机会了。既如此,又何必待在这艘船上,徒增伤感呢?
  天枢便贴心地拱手提议:“属下这就想办法安排其他船只,护送陛下回京。”
  “这当口,你又能从哪里调船?”
  清冷的声线从上头飘来,把天枢噎了个完全。
  这的确是个问题。
  原本他们回京,骑的是千里马,只需五日脚程。奈何连日暴雨,沿途山脉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塌方。回京的路被封得死死的,他们这才不得不改走水道。
  可这时节,进京的船只本就不多。又因为暴雨,运河水位上涨,船家们就更不敢随意出航,他们就平白在福禄镇耽误了两天。
  是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位慕姑娘也算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可陛下身份终归不同,真想弄一艘船回京,总会有办法的。
  天枢很快有了主意,“离开福禄镇,再往北就是白城。那里常年有水师驻扎,定有船只能护送陛下回京。属下这就……”
  话还没说完,面前便悠悠睇来一记眼刀,没用几分力道,却渗满了上位者不容忽视的威压。
  天枢心肝大颤,“噗通”跪了下去,连忙改口道:“属下妄言了。”
  声音都在发抖。
  卫长庚也没跟他多纠缠,淡淡收回目光,继续批阅手里的文书。批完一份,他就伸手去取另一份,仿佛并不在意他所担忧之事,声音也是波澜不兴:“既来之,则安之。朕同她……”
  说到这,他却突然顿住,执卷的手紧了几分,伴着细微的纸张揉皱声。白皙无瑕的手背,亦暴起了几根青筋。
  可最后,他也只是扭头看着窗外纷飞的落花,似叹非叹道:“下去吧。”
  俊容隐在逆光处,心绪藏在浓睫下,叫人分辨不清。
  天枢担忧地向上瞧,启唇想说些什么,到底没敢多言。
  作者有话说:
  放心吧,女主现在虽然性格被磨平了,但很快就会被男主宠回来的。
  偷药之事大概发生在女主十五六岁的时候,对于重生后的女主(十七岁)来说,这事已经发生了。


第6章 遇匪
  过了福禄镇,老天爷格外赏脸,一滴雨也没再下过。
  船一路上顺风顺水,行得也比之前快,估摸着再有两天就能抵达帝京,大家都兴奋不已。
  饶是慕云月重生后一直力求端庄稳重,也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每日领着蒹葭和苍葭在船舱里准备手信,分拣从金陵带来的土仪,回京后好直接分送去各个旧交府中。
  此外,她还给船上所有做事的人,都额外添了几百钱,以犒劳他们这段时日的辛苦。
  说来不过是一些小恩小惠,于慕云月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可每个人接了钱都喜气洋洋,对着慕云月谢了又谢,干起活来也比之前有劲儿。
  慕云月瞧着也高兴。
  从前,她一门心思全在娄知许身上,以为只要有他疼爱,自己便可一世无忧,并不把这些人情世故放在眼里。得了什么好东西,也至多跟南锦屏分享。以至于她在圈子里的名声一落千丈,后来落难,大家对她也都睁一眼,闭一眼。
  而今经历了一世,她也看清楚许多,白眼狼是注定养不熟的。既如此,她又何必在他们身上多花功夫?还不如将好处都分给忠心为她做事的人,至少还能落一声谢。
  又一封手信写完,慕云月放下笔,拿起纸吹了吹上头的墨迹,交给蒹葭。
  蒹葭接过来整理好,抬头望了望窗外。
  已经入夜,一弯弦月挂在天边,大开的勾栏槛窗下,一串垂挂着的金铃正好从当中穿过,将月亮截成两半。
  该是摆饭的时候了,蒹葭便问:“姑娘,今日的饭后小食,还要给后头小楼送吗?”
  慕云月收拾案牍的手一顿,下意识转头往后瞧。
  她知道蒹葭在问谁。
  也不知是自己太敏感,还是那人当真在有意回避她,那位林家公子自打上船后,就一直待在船尾小楼里,几乎不出门。
  让人给他送点心,他拒绝;给他送棉被,他也不收;甚至连她好心好意为他准备的晕船药,都被他无情地拒之门外。
  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同她接触就会惹上大祸一样。
  同行这么久,慕云月都还没正儿八经同他见过面,至多也就听丫鬟们议论过两嘴,说得也不过是他那副好皮囊,其余姓名、身份,都一概不知。
  倒还挺神秘。
  同意他登船,关照他起居,不过是想报答前世林家予她的恩情。这般一闹,反倒弄得她格外不懂闺秀矜持,非要往上凑一样。
  慕云月暗自磨了磨后槽牙,片刻,也释然了。
  也罢,横竖他们也只同行一小段路,下了船就分道扬镳,再不会有任何瓜葛,她没必要为这点事跟他斤斤计较,徒增烦恼。
  “不必送了,他既多番拒绝,想来是吃不惯咱们厨子的手艺,咱们又何必为难人家?”
  这话明显带了私怨。
  蒹葭抿唇忍笑,姑娘这几日一直死气沉沉,像个小老太太,也就这种时候会露出些许从前飞扬跳脱的影子。
  多好,十七岁的姑娘还是该有点十七岁的模样。
  屈膝道了声“是”,蒹葭扭头就要去传话。
  便这时,远处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片水域都晃了晃。
  慕云月坐在椅子上摇了两下才稳住,蒹葭扶着桌子,更是险些摔倒。
  “出什么事了?”蒹葭急忙出去询问。
  苍葭煞白着脸,匆匆过来,“姑娘,大事不好,咱们遇上水匪了!”
  慕云月心肝大跳,连忙起身去到窗边。
  眼下他们行的这条水道,名唤济横渠,是通往帝京的必经之路。整条河道状似葫芦口,左岸是一片广阔的芦苇荡,右岸则蜿蜒曲折,形成一个天然避风港,最适合船只停泊。
  今夜除了他们,还有两艘打江南过来的富户大船,并若干商船。眼下都停在河中歇息。适才那声巨响,就是从最前头一艘运送桐油的商船传来的。
  估摸着是匪贼登船,混乱中打翻明火,爆炸了!
  此时从窗户望去,船上火光冲天,能清楚地看见有人影在其中闪动,又一个接一个地掉下水去。落水声、火烧声、打斗声、呼救声连绵成片,惊破运河寂静的夜。
  身后半枯的芦苇荡还不断有小船钻出,粗粗一算,足有三四十艘。每只船上都载有四五人,手里皆拿刀剑,月光一照,利刃便泛起森冷的光,宛如巨兽张开的獠牙,将他们咬在口中。
  有船家示警,尖锐的呼哨声响彻甲板,大家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儿。
  饶是沉稳如蒹葭,此刻也皱紧了眉,“姑娘,咱们船上带的人不够,怎么办?”
  慕云月捏紧双手。
  如今状况虽凶险,但她毕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知情爱的小姑娘,抄家灭族的风浪都挺过来了,如何会在这样的小阴沟里翻船?
  深吸一口气,慕云月定声道:“莫慌,先去船头把慕家的旗子插上,再去多准备几艘小舢板,大家预备下船。船舱里所有灯火都点上,越亮越好,再叫些人在甲板上多跑动,动静也是越大越好,让他们以为咱们人很多,能唬一会儿是一会儿。至于小舢板上,就不要点灯了。”
  一般京中望族出门,车马船只上都会印有家族徽记,好彰显身份。
  他们船上原本也立了一面慕家的家旗,只是慕云月不想太招摇,就让人撤了,而今这时候再挂出来,正好能震慑宵小。
  慕家世代守卫边境,名震九州。寻常盗匪见了旗帜,知道自己招惹不起,识相的也就离开,不会再纠缠。倘若真遇上了不要命的,他们也能用这些营造的假象,瞒骗这伙贼人拖延时间,他们再借着夜色遮掩,悄无声息地乘小舢板离开。
  蒹葭和苍葭打小都养在深宅大院内,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心中难免发慌,如今听着她有条不紊的声音,心也安下大半,立刻点头照办。
  慕云月也没闲着,领着其余丫鬟婆子往底下舱室走,还不忘打发人去船尾小楼知会那位林家公子,让他赶紧逃。
  护卫们带上武器,全集中赶去甲板上,驻守在各个紧要出入口。
  船上脚步声踢踏不绝,原本暗淡的舱室接连亮起灯,厨房也不例外。没多久,绣有汝阳侯府家徽的玄底金纹旗便高高伫立在船头。
  月光泠泠洒下,金线绣成的麒麟恍如一柄淬着光的利剑,于暗夜中撕扯出一种气吞山河的雄浑气势。
  正准备登船的水匪果然吓一跳,犹豫问:“大当家的,这好像是慕家的船。慕家的男人都可能打了,咱们这样的怕是扛不住,要不这船还是算了吧?劫其他几艘,也够咱们吃一阵了。”
  大当家却吹着络腮胡,嗤之以鼻,“怕甚?老子早就踩过点,这船上大多是女人,根本没几个能打的。呵,慕家?慕家怎么了?老子抢了钱,往这九曲河道里头一钻,就算那位镇国大将军亲自过来,也甭想把老子怎么样!况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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