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山下, 路难走, 请晟莘公子小心。”
晟莘抱着包袱有些不好意思:“不必称呼公子,唤我晟莘便好。”
下人连忙摆手,笑说哪里。
书院在半山腰上,但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此山有曾山书院在, 上下的道路开拓的十分便宜行动。此时下山, 也并不难。两人沿着山路往下走, 晟莘想询问府中状况。但下人也说不出什么,两人便一路无言。
山下景致已然又是一年夏。
晟莘看着葱郁的草木,有些恍然。幼年便读书习字, 后家道中落, 从一届清高读书人沦落为任人践踏的男奴, 跌落谷底。本以为一辈子再不会有出头之日,谁知主子宽仁,不仅销了他的奴籍,还给他读书科举的机会。
恩同再造,晟莘感激在心。
机会来之不易,他读书自然是格外刻苦。
半山腰离得不远,两个青年人脚程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
自三年前改姓易开始,晟莘便早已在心中立了誓。不管主子往后需要他做些什么,他都会一丝不苟地完成。不求良心,只求不会让主子失望。
如今回府所为何事,他心里大概有个底儿。今年加开恩科之事,山长曾私下与他跟几位同窗好友透过底儿。山长的意思,也是让他趁此机会试试水。中与不中倒在其次,摸个底儿方知道如何进学。
晟莘原本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但心想,若主子真叫他去,他便去。
如是想,果不其然回了府徐皎然便提起了此事。
“此次恩科之由你们山长可曾与你们细说过?”徐皎然不知曾山书院对此次科举是如何打算的,但朝廷大清洗,空出来的位置比历年科举的职位要多许多。正是读书人一展宏图的好时候,机不可失。
晟莘拘谨地立在书案下首,恭敬道:“老师未曾明说。”
“嗯,”闵州离京城确实远了些,许多消息想传过来怕是要些时候,“蔡家谋反,朝堂重新洗牌。陛下再开恩科,未必没有广收天子门生的意思。”徐皎然笑,“若是这次能脱颖而出,与往后列朝都要不同。”
此话一出,晟莘心神俱动:“陛下意欲亲自……”
“这说不准,”徐皎然摇了摇头,“但,时机难得是肯定的。”
他从未想过,一举登上青云梯。但他的主子现在告诉他,前面就是一条通天路,走得顺利了,便一步登天。
“主子……”
晟莘虽说幼年经历了坎坷,但到底还是年纪轻,当下便激动得发颤。
“但天下书生不知凡几,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徐皎然挑眉瞥了他一眼,轻飘飘一眼便叫晟莘立即低下头去,耳廓通红了。她笑了下,“你的学问做得如何?”
“奴……属下……”
结结巴巴的,抬头看了眼徐皎然,反倒不知道自称什么。
徐皎然觉得有趣,也不出声,就这么看着他。
她的目光淡而静,静静看着别人却无端的灼人。晟莘心跳得飞快,面红耳赤又有些手足无措。直到少年的脑袋快要垂到衣领里去,徐皎然才轻轻一笑:“不必慌,你们如今跟长雪他们是一样的。”
提起长雪,晟莘心里安了。当下长鞠一躬:“多谢主子。”
“老师的意思是这次恩科,属下与几位同窗一起下场试试水。不过主子如此说,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两年前,他重新拾起文章之时便通过了县试。而后又在徐皎然从东一城回府前夕通过府试。院试倒还没下过场,不过前两次的顺利,让他心里不似旁人慌乱。似乎考试与他,并不太难。
“嗯,”徐皎然点了点头,抽出一份东西递给他,“这是宋玠用过的书籍,里面有些批注,他当年科举之前亲自写的。或许与你有些帮助,你也看看。”
“宋玠?”听到这个名字,晟莘双眼一亮,激动了,“宋状元?”
“嗯,”徐皎然笑了。
得了她的肯定,晟莘捏紧了手腕,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宋玠虽说在京城权贵中名头不显,可在天下读书人心中,却是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也不知他们主子是什么人,连宋状元当年读书用的书都能拿到。
“主子……”宋玠的书籍,轻易就拿出来给他用。晟莘看著书案那边半边身子曝露在光下浅笑的徐皎然,突然觉得隔了一层迷雾。
明明只是一介商人,所做之事却又不止于商人。他爱惜地摸了摸起皱的书皮,此时隐隐有种触摸到冰山一角的感觉。
“你不必想多。”
徐皎然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扶着袖子站起来,“该需要你做事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如今你只要做好你的文章便好。”
这话便等于承认了,晟莘心里猛地一跳,垂眸应是。
“文章我便不考你了,”徐皎然原本打算考校考校他,突然改了主意,“户籍之事,你不必管。届时我会命人帮你安排妥当,你以‘易晟莘’的身份参与科举。”
“是。”
“好了,回去吧。”徐皎然摆摆手,背过身去。
晟莘又瞄了一眼窗边的那个女子,背脊挺直,风姿卓然。古往今来奇人万千,他有幸遇到一个,谁说不是幸运?
恭敬地行了个礼,他抱紧了怀中的书,退了出去。
晟莘既然要走科举之路,那边不方便再与赵府明面上有牵扯。徐皎然琢磨了几日,以易雅歌之名向官府申请女户。将晟莘的户籍牵到了她名下。
其中不乏方信尤试图自告奋勇相帮,不过被徐皎然拒绝了。方孟伟已经知道徐皎然的身份。京中如今形势不明,不论方家有没有表态,她之事,他一个出自方家支脉的小小太守,自是不敢为难耽搁,立即吩咐下面人替她办妥。
晟莘的户籍落户,蒲颖与凌云也一并入了易家。
徐皎然命人在城西置了一处房产,牌匾便用了‘易府’两个字。前朝易家的祠堂早已毁得不剩下什么,往上追踪,也不过追索到徐皎然的祖父易安澜。徐皎然命人算了吉时,重设易家宗祠。
晟莘凌云等人喜不自胜,当场便抱头哭了起来。
无根之人有了宗族姓氏和归属,再不怕死后不得归处。这种心情,若非亲身经历,旁人怕是无法领会。跪在地上,三人连给徐皎然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易府往后便交给你们,”徐皎然接过香,给易西楼的牌位上了注香,“凌云蒲颖稍后去书房等我,晟莘若是无要紧事,便回书院去吧。”
三人再磕三个响头,立即应是。
晟莘当天下午便乘车回了书院,连午膳都不曾用。凌云与蒲颖自从进过易家祠堂,精神意志一直处于亢奋之中。
等在书房外,两人的袖子里,手都在不停地颤。
虽然很遗憾没能得到主子的宠爱,但换了这种关系,更安了他们的心。
凌云如今已经已经是二十岁弱冠之年,俊秀得出奇。静静地站在角落,恍若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剔透又干净。若非从长雪那儿听闻凌云利落善辩,比起晟莘,倒是他才像那读书人。
两人进来,她便一直打量着他。
凌云被她看得有些赧然,挺直了背脊,任由她打量。
徐皎然笑了,单刀直入,“听长雪说,你如今主理岭南一事游刃有余。若是我有意让你接手更多庶务,你可有信心兼顾?”
凌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即跪了下来。
“怎么?”他这个反应,徐皎然有些诧异,眉头皱了皱,“没信心?”
“不是,”凌云喉咙抖了抖,有些不敢相信。他从一个任人鱼肉的男奴,突然遭遇这么多的幸运与喜事,真的不是在做梦么?“主子……属下只是太惊喜了。属下这种低贱的出身,何德何能得您如此看重……”
“出身又如何?英雄不问出处,我的身边,素来有能者居之。”
徐皎然不跟他绕弯子,“我只问你,你可有信心?”
“有!”他是未曾读书,但却不傻,“自然是有!”
“那便好。”
徐皎然又看向蒲颖,蒲颖端正地站在角落,抬眼迎上了徐皎然的目光。蒲颖是三人中变化最大的一个,也是相貌最出众的一个。他不过十九,身量颀长,俊美修目,有风流之态。
明明随赵府大掌柜走南闯北四处行商,此时也规规矩矩地未曾动过半分。却偏偏长成了浪荡子的模样,眉目之中,似有桃花乱飞。
一种阳刚的魅色,很是挠人心扉。
“下月起,你上京城。”
蒲颖眨了眨眼睛,不太懂:“主子?”
“赵家在京城商号需要有人管,你如今也学了不少东西。”徐皎然并未指明他要具体做什么,不过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辅助宋玠行事,等候我的指示。”
交代给他的就这一句,其他并未多说。
蒲颖也没多问,徐皎然摆手,他与凌云就这般告退了。
***
按照徐皎然的打算,处理完闵州这边的事物就会立即赶往东一城。
自从东一城一点一点建设起来,谢芝平如今恨不得化身东一城的守护蛇。盘踞在城墙之上,守护城中一草一木,将一切不利因素全部革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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