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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婿欺我 (松松挽就)


  “秋日雨多,然这小半月几乎都是大晴天。昨晚起了雾,久晴大雾必阴。天阴时常会落雨。秋高气爽,天气转凉或下雨前,鱼是蹦得最欢的。错过此良机,再想钓鱼,可要等来年了。”
  崔沅绾伸手指着案桌上摆放着的长盒,“那里面是几杆抛竿,记得带上。再拿上几把油纸伞与棕衣油帽来,用来避雨。”
  秀云说是,与绵娘两人收拾一番,寻了辆小舆,三人往金明池赶去。
  *
  金明池西岸满是垂柳堤岸,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过,水面吹起一层层卷来,起伏摆动,霎时好看。湖边围着一圈垂钓之士,这边安静,颇有雅兴。
  秀云去池苑买来木牌,路上与绵娘抱怨着,“这金明池里的鱼当真是贵。要钓鱼,得先花钱买牌,有牌方可进去垂钓。钓上鱼后,还要用秤砣称其重量,按重定价,方可带回家去。娘子出门前带着自个儿备好的鱼饵,到这里却被拦了下来。定要娘子用这处池苑供好的鱼饵,又花了一笔钱,当真是当了冤大头。”
  绵娘搀着秀云的胳膊,笑她这般失魂落魄样子。
  “云姐儿不比我清楚娘子脾性?娘子哪次出门不是带足了钱财来的?那钱袋子都快要撑爆了来,娘子还嫌不够,怕苦了云姐儿与我。娘子难得自在一回,你就顺着她的意做事罢。”绵娘戏谑道。
  秀云听罢,也觉着在理。路上与绵娘攀谈着,走到湖边,哪处都是人。秀云费力找了一会儿,才瞧见崔沅绾的影儿来。
  崔沅绾戴着帷帽,坐在马扎上,找了一个不扎眼的地儿安静垂钓着。
  秀云忙拉着绵娘走过去,定睛一看,娘子身边还放着个玻璃壶瓶,几条小鱼正游得欢快。
  “娘子,可曾钓过大鱼?”绵娘蹲在崔沅绾身旁,看着久久不动的钓竿,望眼欲穿。
  “自然是没有。”秀云插话道,“你先逗着瓶里的鱼玩罢。”
  少女嬉笑打闹的场景叫崔沅绾也不禁笑了起来。不过今日出来走走,自然也不全是为着钓这池忠鱼。
  不过片刻,一人便朝她这方走去,最终躲在柳树下,偷偷朝她这处望着。
  钓竿微微动了下,崔沅绾开口,“鱼上钩了。”
  绵娘听罢,忙俯身探去,望着湖面景,满心激动,“哪里哪里,我瞧瞧。”
  只是湖面毫无波澜,反倒是一旁坐着的老翁钓上了一条青鱼。那鱼肥美新鲜,老翁却一脸淡定,将鱼解下,随意扔到身边鱼桶中去,接着钓下一条鱼。
  绵娘扬起的嘴角又瞥了下去,“娘子,哪有鱼上岸啊。”
  “不急。”崔沅绾蓦地撇下这句不着调的话,便不再多言,沉默地钓了半晌。老翁接二连三地钓上大鱼,叫绵娘看得是目瞪口呆。本来是紧贴着崔沅绾站着,过会儿就朝老翁那边靠拢过去。
  绵娘低头一看,老翁身边的鱼桶都快要装满了鱼来,偏偏每尾鱼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鱼。
  老翁也不在意绵娘的观看,甚至有意把技巧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生怕她瞧不清。
  而崔沅绾身边的鱼瓶里,始终只有几尾小红鱼。秀云早看出破绽来,那钓竿上根本就没有挂鱼饵。娘子这是叫愿者上钩,鱼却不在这方湖池之中。
  身后有道身影袭来,秀云心头一沉,转身一看,双眼瞪大了来。
  那人竟是林之培。数日未见,林之培清瘦许多,人也比原先更显沧桑,胡茬疯长,不见修理。眼下乌青青紫,眼中血丝遍布,眉头紧紧皱着,凶神恶煞。秀云被惊得往后退了几步,蓦地想到身后是她家娘子,忙止住了步子,伸手阻挡林之培。
  “林家大郎,我家娘子在此垂钓,莫要前来叨扰。”
  声音传到绵娘耳边,她赶忙凑到秀云身边,一同拦着面前不怀好意的人。
  “崔娘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之培惊悚的目光直直朝崔沅绾射过去,越过身前两位女使,对崔沅绾说道。
  “你认错人了。”崔沅绾帷帽下神色不明,语气平淡,依旧安然自若地钓着鱼。
  “我就在找你,崔娘子。”林之培盯着眼前娘子俏丽身影,只觉恍如隔世。
  “或是应该叫你一声,晏夫人。”
  话音刚落,那老翁背僵直起来,满眼震惊地扭头望着身边不可测的小娘子,似是听到要紧机密一般,瞪大双眼。
  “有什么话,当着女使的面说便好。”崔沅绾说道。
  “这……”林之培满心犹豫,脸上逐渐浮现痛苦难堪的神情。
  “晏夫人,看在你我两家先前有交情的份上,就容我上前说几句罢。何况台长遇事,我也想帮衬一番。花费许多功夫,才走到夫人面前来。”
  “那就退下罢。”
  秀云绵娘说是,走到身后的柳树下,盯紧林之培,生怕他有半点异常举动。
  人一走,林之培才松了口气。想开口说话,却发觉自个儿只能弯腰同崔沅绾说上几句。这样卑微的姿态他自然不愿意做。
  正踌躇时,那老翁竟推过来一马扎,马扎在他脚边停下。那老翁却依旧目视前方,专心钓着鱼。
  林之培把马扎搬到崔沅绾身边,四处张望了下,确信周遭无熟人后,才安心坐下。
  崔沅绾戴着帷帽,这帷帽实在厚实。林之培盼着老天有眼多刮几阵风,风的确刮了过来,帷帽帘被吹动起来。
  林之培贪婪的目光聚在那顶帷帽上,却只看见崔沅绾圆润的下颌来。只这一眼,便叫林之培心思大动,情不自禁地咽着口涎。
  “有什么话就直说罢。”崔沅绾终于舍得开口,“数日不见,你是去逃难了么?我可听说,你爹爹连升高官,你林家正与嗣荣王府商议亲事,你家该多喜临门才是,怎的过得这般狼狈?”
  崔沅绾早不是先前那般瞻前顾后的懦弱样。大局见好,小家温情,她也没心恭维林之培,甚至连称呼都不愿意叫出口。
  每每相见,崔沅绾总能想起上辈子婚后那些糟心事。林之培不记得,可她铭记在心,不能忘掉这份恨意。她巴不得林之培早日暴毙身亡,而眼下却是他一脸无辜安好的站在她面前,令人作呕。
  “我没想到,光风霁月的台长也会败在谒禁上面去。那晚遇见晏学士夜访崔府,我好心提醒,不想却遭人嫌。”
  “你想威胁我么?”崔沅绾白了他一眼,“你当真是马后炮墙头草。若真有心,你该把那告密人痛揍一顿,警告他莫要胡言乱语。而不是在我耳边说风凉话。或是说,你以为我会求你帮衬我家么?”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你那龌龊心思么?”崔沅绾讥笑一声,“往事无需再提。如今你将要迎娶承怡县主,而我是晏家新妇。晏林崔夏四家泾渭分明,你既已选了要走的路,就莫要故作深情,欲想挽回不可追之事了。”
  话说的清楚明白,崔沅绾在林之培面前,自然不会是天真懵懂的小娘子。对林之培这般阴险小人,需得拿出真面目来,不然他定会纠缠不清。
  崔沅绾戴着帷帽,半点目光都不曾在林之培身上停留,自然没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有多瘆人。
  她既撕破脸皮,林之培也不欲再装出痴情种模样来。这段时日,她与晏绥夫妻恩爱,他却只能忍受夏昌日复一日的痛骂鞭笞。
  林家攀附夏家,为夏家提供男郎,为夏昌所用。夏昌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林之培跪在他面前,听他口中大业,都是屁话。反驳一句,夏昌便打他一巴掌,气极了还会在他身上甩鞭子。一说一打,他不断提供计谋,夏昌所谓大业规划也逐步完善起来。
  万幸夏昌对断袖事无感,不然林之培定会是他囊中娈郎。夏昌那档子腌臜事,出了屋,林之培便要守口如瓶。
  他回家上药,背上皮开肉绽,但他也得到了想要的官职与权势。天长日久,他心里早扭曲了来。他替夏昌暗中杀过人,甚至诛杀谁家满门。这些事都被夏昌压了下来。
  他受苦,却见晏绥春风得意。每每出行,他寻着崔沅绾的踪迹,却总能见她躺在晏绥怀里,一脸娇媚。
  林之培把她那般娇媚模样记在心里,夜深上药时,眼前总能浮现那张脸。他的心火竟被挑了起来,他竟发觉自个儿更喜爱崔沅绾为人妇的风韵样。
  他心里,崔沅绾早是他林家的新妇,只是暂居晏家而已。看着他自己的夫人与他人欢好,林之培不是愤恨郁闷,竟是万分喜欢。他想着崔沅绾在他人床榻之上的模样,纾解自个儿压印许久的欲|望。
  他就是疯子,是被夏昌逼疯的,也是被崔沅绾与晏绥逼疯的。
  疯子什么都不顾,于是他开口说道:“不然你求我罢。你也唤我声好哥哥,我发誓,立马叫人把台长从牢狱里接出来,不损他半分毫毛。”
  这般无理的话叫崔沅绾瞠目结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来。
  林之培却愈说愈激动,站起身来,把那小马扎一脚踢倒在地。
  “你只需点头,我立马护你一家!”
  林之培一番嘟囔,自然没注意老翁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也没注意到秀云绵娘瞪大了眼。
  不是因为他这般不要脸的话,而是看见了真正的活阎王朝这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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