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绥道,要她穿粉米色的衣裳来。说她年纪轻轻,总该穿得艳些才好。要戴上垂珠步摇,垂珠一摇一摆的模样煞是好看。
虽是劝说的语气,可崔沅绾知道,若是她反其道而行之,迎来的不仅是一张黑脸,还会惹怒这位爷、
连身边的女使都夸他是端方君子,却只有她一人瞧出了那幅端方相之后的高深莫测。
“叫府里的汉子备车,趁着雨停,我要去东湖一趟。”崔沅绾伸手,秀云便搀着她下床。
“阿娘忙前忙后,也不能忘了慕哥儿。”提起慕哥儿来,崔沅绾不由得叹了口气。
“成婚前还有我护着她,我一走,姨娘定要掀翻了天来。慕哥儿虽是顽性大了些,心里还是明白事的。今日官家都上了朝,慕哥儿也没理由再歇着了,赶快催他读书去。”
秀云说是,一阵心疼。
*
雨后杂气都沉到了地上去,青草上还沾着露水。
草草用膳后,崔沅绾便急忙上车,催着车夫往东边去赶。
说也是巧,刚走上大道,正巧是朝官下朝的时候。
车帘被风一掀开,便能见三三两两的几位官骑马骑驴而来。头戴幞头,身着公服,脚蹬长靴,最先出来的都是些散官。如今陇西混乱,官家放假两日后,公务自然就堆了起来。这会儿还被官家留在殿里的,不是三省的宰相,便是枢密院的长史。
官家自然会把晏绥留下来商讨事宜,可崔沅绾去到的时候,偏偏看见了一身常服,撑着一把伞立在桥头等她的晏绥。见她来了,便迈步朝这方走。
路上又下起了小雨,也是赶巧,崔沅绾偏偏没带伞,末了还觉着把车夫也给连累了。下车后便叫车夫拉着车赶到茅棚下,说晏绥会来接她。
她的脚刚踩实到地上,伞便递了上来。
“雨下不大,没这把伞也无碍。”崔沅绾想往后躲,可身后马车早已走远,她才刚躲半步,便被晏绥给扯了过来。
晏绥并没有接话,反而拉着崔沅绾的手便往桥上走。
“是我疏忽,只拿了这一把伞,委屈你与我共乘。”
崔沅绾并不在意。东湖的景她也看过几次,不过这处的锦鲤倒是没亲自喂过。走下桥乘上舟,晏绥叫她随意看景。
崔沅绾道好,只是要了几小盅鱼食,手一挥,鱼食便洒满一片春江水。
红鲤一瞬之间便聚了过来,的确如人所说,活脱脱像个藕臂白嫩的小娃子,欢脱无忧。
二人同乘一舟,晏绥见崔沅绾开心,心里也欢喜。闲来无事,半躺在舟上,支手观赏的这幅莲池美人图。
不过这难得的好心情在校舟被撞的那刻瞬间消散。
舟尾猛地被怼上,崔沅绾蓦地失去了支撑点,向后倒去。
“啊!”一声惊呼声传来。
待到崔沅绾反应过来时,手里的鱼食洒了一池,舟下红意满片。而她被晏绥给搂了过去,躺在他怀里,被他紧紧锁着腰。力道之大,叫崔沅绾觉着肋骨都是疼的。
她向后望去,还未看个清楚,便被晏绥给扭过了头,强硬地按在他的胸膛前。
身边沾染上了雪松气息,可耳畔传来的,却是惊魂未定的喘息声。她还没见过晏绥如此惊慌的样子。
崔沅绾把手覆在了晏绥的衣袖上,轻轻扯着。还未开口说话,晏绥的话便传了过来。
“别看他。”
他是谁?又是林之培那个麻烦精?还是晏昶?
“只能看我。”晏绥又道。
那般不容置喙的语气,崔沅绾竟然听出了乞求之意。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在28号下午4点。
才开文就想写番外hhh,目前想到的只有前世番外,长期收集番外内容中~
第12章 十二:抢妻
“原来是慎庭兄。这边夏景正好,不曾想这莽撞的船夫竟撞了一船春色,真是可恼。”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恍若淌下来的汩汩清泉水一般动听。一句戏谑话竟也能听出个雅士风骨来,真叫人觉着稀奇。
“谁呀?”崔沅绾见挣扎不开,索性就软在了晏绥怀里,悄声问着。
晏绥可不是会惧怕谁的人,可如今在她面前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慌张神态,竟勾起了崔沅绾的兴致。
身后一扁轻舟悄然划上前去,晏绥索性搂着崔沅绾往后一躺,臂撑舟身,手揽细腰。二人的衣襟都凌乱了几分,也倒是应了那人的话,一船春色。
“原来是原先生。”晏绥出声道,早已不复方才的慌乱无措,又成了那般一贯的游刃有余的模样。
不过还不待晏绥方松口气,崔沅绾便找准空子从晏绥怀中脱离了出来。转身再抬头,瞧见一位不该出现在这处的男郎。
这人是原行遮,汴京一处学堂里的教书先生。进士及第后辞官出游,说是游遍了大江南北,后又回到了都城里,暂且先教书。原家几代都奉行修道养生之术,原老是得道成仙,原父跑到山里炼丹。原行遮行事离经叛道,最厌恶那些繁文缛节。官家见了,道此人有贤士风骨。不过一句话,便断了原家的仕途路。
不过这人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任是见了无数好儿郎的崔沅绾,也被原行遮给惊艳了一瞬。生得淡然超脱相,无欲无求。衣袍松垮,系带将开未开。有此间莲池碧影相称,更如一只仙鹤,过会儿便要飞到仙境里去。
而福灵公主倾慕之人,也是原行遮。后来公主闹得天翻地覆,哪怕跪到原行遮面前,倒贴下嫁,他也未曾动摇一分。这事也是崔沅绾在那破院里听几位养娘说的,不过只言片语,不知真假。
“原先生安。”崔沅绾歪着头说道。步摇下的垂珠随着这一动作摇晃了几下,叫身后的晏绥眸色更深。
不待原行遮回话,晏绥便抢了话,生怕慢一刻,怀中人就会飘走一般。
“原先生是安好,倒是我这扁小舟被撞得不轻。”晏绥轻笑,他故意在原行遮面前做亲昵状。于是身子凑上前去,趴在崔沅绾脖颈边,在褙子掩着的锁骨处,仔细摩挲着。
恍如猎犬一般,嗅着所有物的气息。待到崔沅绾身旁都沾染了雪松气后,晏绥才止了动作。
“见笑了,情难自禁。”晏绥扣着崔沅绾的腰,这刻才失而复得。仿佛只有把那身子骨镶嵌在自己心头上,才不至于那般难受,叫人癫狂发疯。
原行遮并不在意这般显耀的动作,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在晏绥身上投过一眼,反而是一直与崔沅绾对视着,相互打量。正是这动作激怒了晏绥,他才难得失了态。
“无妨。”原行遮移开眼,“鱼戏莲叶间,也好,也好。”说罢,轻舟便向前掠去。一席背影,衣袂肆意飘扬,难得叫崔沅绾看得出了神。
“再看他,我就把你眼挖掉。”耳边低声黏腻,话却那般瘆人刺骨,叫崔沅绾打了个冷颤。
“他一来,你倒是全看他了。生了熊心豹子胆,连我的话都不曾回了。”
腰间软肉被身后人捏着,不疼,却酥麻酥麻的,一下就叫崔沅绾栽倒在晏绥怀里,缠得难舍难分。
“怎么会呢?”崔沅绾小声嘟囔着,“先前夸我眼里有盛大星河的是你,如今要抛却这眼珠子的也是你。真是比二月的天变得都快。”
虽是这般说着,可还是环住了晏绥的腰,在那紧实的肌肉上堪堪绕着打圈。
讨好的动作自然是取悦到了尚在气头上的晏绥。这会儿气消了大半,开口问着:“方才的话,你还没说出个究竟呢。”
自然是在试探着怀中美人。若她说出好听话,晏绥便随即接下句好话。可崔沅绾偏偏没听懂,“方才?说了什么话?风大,一时没听清。”
说着气人的话,偏偏还用那般懵懂无知的眼神抬头望着他。晏绥心里倒是猛生欢喜,不过还端着架子,摆出一张阴鹜冷面脸,低声训斥。
“真是不听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原行遮是你多年未见的情郎呢,魂儿都被吸了去。”复捏起崔沅绾的下颌,手中青筋蹦显。
瞧着是能掐死人的力道,实则半分力可都没用上。不过手撤下来时,下颌那处还是起了红意。
“听话。”
明明心里莫名心疼,话却还是那般冷冽无情。
崔沅绾重重地点了点头,步摇垂珠一摇一摇的样子,更是叫晏绥欢喜。
*
毕竟是炎炎夏日,清早的冷气散去后,东湖的暑意也升了上来。不比冰盆摆满的屋里凉快,却也清爽不少。一番游湖,自原行遮出现后,晏绥都似生了忌惮一般。口头不再提,只把崔沅绾的手牵的更紧。
不过今日的意外来客也不止原行遮一人。要说三五成行,今日倒是蛇鼠一窝。
林之培,胞弟林子轩,和那不安分的晏昶,三人竟然走到了一起。晏昶瞧起来是被逼的,与林家二人保持着距离。不过林家兄弟聊得火热朝天,指东指西,赏景观湖的兴致在瞧见晏绥抱着崔沅绾从舟上下来那刻,顷刻间消散。
晏昶先反应过来,嫂嫂与兄长亲近,他们几位男郎却丝毫不避讳,只是各打各的招呼。
“兄长,好巧。原以为今早兄长被官家叫了过去,会留在殿里一段时间,回不来呢。不曾想竟在这处看见了兄长,还有……嫂嫂。”晏昶笑着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