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底里默默接受了付清台这个提议,将手背到身后,局促道:“那你何时回去?”
“最迟明年春吧。”
“那岂不,还是可能同我们一道?”
程昭昭似乎很介意这一点。
付清台只能黯淡道:“看情况吧,说不定,我马上也就回去了。”
“那个,我不是赶你走啊!”
程昭昭终于警觉了一回,扬眉有点想去拉住付清台的手。
但是手都伸到了一半,又收了回来。
男女授受不亲,付清台又不喜欢她,她不能这么做。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眼神躲闪道,“我觉得你说的法子不错,我是该好好用功,考上明晖堂的。”
“即便不是为了我自己,也得为家族争口气。”
付清台闻言,好似又有话要说。
程昭昭急急忙忙又堵住他的嘴。
“我就是那么肤浅的一个人,念书也就是为了面子,你不用因此来嘲讽我,你嘲讽我,我也不会把你当回事的!”
“……”
“好了,就这样吧,你帮我去男舍里头找找衔青,叫他来教我念书。”
“……”
“你怎么还不去?”
他面不改色,“衔青在忙。”
“忙什么?”
“不清楚,近来甚少瞧见他的身影。”
程昭昭转身想自己去寻,又听他平静的语气道:“何况现在天色马上暗了,你就算找了衔青,也学不了多久,先去用饭吧,晚间我给你布置一些额外的课业,你记得看。”
面对着那一张被她舅舅夸了八百回也仍旧处变不惊的脸,程昭昭当真是说不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这些话的。
除了感情,她万分地信任付清台,不会在任何事情上伤害她。
就是如此可靠。
她装作十分镇定地点了点头,“那你先告诉我今夜要做什么吧,我早前在何若那里已经把功课做完了,夜里都是时间。”
付清台看了看她,道:“先吃饭。”
—
有付清台在,程昭昭怎么会甘愿吃厨娘婆婆做的饭菜呢。
她觉得付清台最近手艺是不是又精进了,味道竟越来越像她家中专做淮扬菜的那个厨子了。
她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伴笋干,甚至在回去的路上还有些回味无穷,刚看到信件时的气愤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
“山月,原来国公府从前也有做淮扬菜好吃的厨子,那想来家中那个是骗人的,当初招他的时候他还说自己的手艺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呢,可是如今付清台跟旁人学做的也完全不差嘛。”
“说不定是付世子自己悟性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教他做饭的厨子手艺还好呢?”
程昭昭一噎,“倒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那是个举世不可多得的天才。
她晃晃悠悠,踩着月光回屋,点灯翻开书页的那一刻,心下不禁感慨起自己的不易。
少时不好好念书,如今倒是要到深山老林里受这种罪,当真是一报还一报。
看书直到犯困了才去睡觉。
是夜混沌入睡,梦也做的蹊跷。
又是她同付清台的事。
似乎自从她及笄后,她便甚少有梦到别的,一梦便准是付清台相关。
要么是他们成亲,要么是他们相敬如宾,要么是他们……咳咳。
程昭昭觉得不对劲,冥冥之中上天似乎真的在给她指路,一次又一次的梦,越来越细致,越来越匪夷所思……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她同付清台婚后的不幸,似乎是在提醒着她,有些事情,切不可为的。
譬如这次,她又安静地蹲在天上,瞧着画面中的自己。
这是嫁到国公府的第一日。
她着了大红喜色的衣裳,与他敬完父母的茶回来。
“这偌大的国公府,就没个会做淮扬菜的吗?”
她似乎被付清台折腾的困顿的很,可趴在榻上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摸摸饿扁的肚子道:
“娘亲简直是在骗我,什么到了国公府,照旧是好吃好喝的待着,绝不叫我委屈半分,可眼下连吃他们都弄不好,我还怎么过呐。”
“小姐稍安母燥,奴婢瞧世子是个贴心的,他没跟着您回来,指不定就是为您寻会做菜的厨子去了。”
“你少跟我提他!”
她似乎一听到他便头疼,脑海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羞的埋到了枕头里。
程昭昭瞧着,心下五味杂陈。
那时候的她大抵还是希冀付清台是喜欢自己的吧?
山月说的话,她必定真真实实放在了心上,埋在枕头里,想的应当也是睡醒之后付清台若当真为她带了好吃的菜肴回来,她便浅浅原谅一下他昨夜的粗鲁,与他好好做一对甜蜜夫妻。
可她一觉醒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她独自睡着,毫无其它生气。
她有些气馁。
也是,没有感情的婚姻,还要求什么甜蜜恩爱呢。
她独自起身,几个女使丫鬟伺候她洗漱过后,又搀她去前厅陪公婆用饭。
公婆都不是会折腾的人,知她娇生惯养的脾性,也没太给她立规矩,只叫她坐在厅中一家闲聊,等着付清台回来用饭。
付清台回来的不算晚,正是夜幕初降的时候。
他跨进厅中,程昭昭注意到他手中没提任何东西,但是手上的拇指包了层纱布。
英国公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忙问他怎么回事。
他只道是午后约了人在京郊跑马,不小心伤到了。
程昭昭眼中的落寞不言而喻,默默自己坐了在饭桌上。
饭桌上的付清台倒是会装恩爱的,在父母面前给她夹了好几筷子她平时爱吃的菜。
只是一想到这是国公府的厨子做的,她便不想吃。
那些东西,她全都没怎么碰。
夜间一同回小院,她也是快步闷头走在前头,一头扎进二人的屋子,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付清台跟在身后,碰了一鼻子的灰。
—
梦戛然而止,她倏尔睁眼,恍见外头已天光大亮。
转身埋头翻进松软的枕头里,眼角竟又措不及防地湿润了。
他明明是会做淮扬菜的。
可是两人新婚燕尔,他也不愿亲自给她下厨做一顿。
反倒是两人如今没了关系,没了婚约束缚,他是给她做了一顿又一顿。
所以娶她,当真就那么委屈吗?
作者有话说:
小付:但凡你动筷子尝一尝,就知道那是你家厨子做的……
昭昭:谢谢,就是不尝(x)
难怪你们俩前世be……
—
第二十九章
程昭昭一连埋头看了好几日的书, 才想起要给云见瑶写一封回信,请她帮忙在京中挽回一下自己的声誉。
她思来想去,极不要脸地在信中写到:
“……近来我于苍南山书院, 多有进益,京中所言之不实传闻, 待归京后, 自有分晓。
望阿瑶多嘱咐诸君,士别三日,当夸目相看,摒弃世俗之偏见, 方得岁月之始终,吾等暂且再会……”
她将信封好,嘱托山月送下山去。
午后又有邢夫子的课堂,她背起书箱,自己前去上学。
一路上, 却有不少人频频回头,盯着她看。
她稍一看过去,他们便又都转身装作没瞧她。
她觉古怪, 便课间抓了江妩来问。
“你还不知道呢?”江妩脸色焦灼道, “韩师兄因上午在邢夫子的课上做梦,唤了你的名字,被邢夫子好一顿训斥, 罚到后山去砍柴了。”
“啊?”
程昭昭赶紧摸摸自己甚是金贵的脸蛋。
她生的这般好看, 自然是会招人喜欢的,这些她都知道, 可她没想到, 这韩师兄竟在课堂上喊了她的名字, 那也实在太丢人了!
“不丢人,貌美如花又不是你的错。”江妩宽慰她道。
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的同门师兄弟……简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韩师兄是在哪个课堂呀?”她丧着脸问。
“凝辉堂。”
程昭昭打了个寒颤。
江妩很懂般加注:“同你家表弟还有付师兄他们都在一处。”
“……”
七月底的山风果然是冷了点,她没由来再次打了个寒颤。
邢夫子恰此时捧着他万年不变的书本而来,程昭昭甫一抬眼,便与他撞了个满怀。
她又一心惊,心道这邢夫子怕不是要因为韩瑜的事寻她麻烦了。
可是他没有。
程昭昭整整一堂课都是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邢夫子却连一个眼神也未有多给予她。
只是课后,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喊程昭昭到了他的台前。
“近来课业稍有进益。”他夸人也是一丝不苟的严谨,连笑也懒得多笑一下。
同付清台像极了,程昭昭心下腹诽。
难怪,山中盛传,他是邢夫子的爱徒。
程昭昭自从上回叫付清台帮了自己被抓包后,便很乖觉的,如今每次课业都自己规规矩矩写好,遇到实在不会的才去请教陈温他们。
即便是请教陈温他们,也要将来龙去脉全都搞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