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
苏苒之一拍边上的桌子——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份上,我不妨直接挑明了跟你讲,我女儿好容易跋山涉水到姑苏苍南山,你儿子如果敢在她上山后立刻离开,那咱们两家便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一拍两散,各奔前程吧!”
这话说的委实重了些。
罗芷兰清楚,干安侯府这一辈虽然子嗣众多,但女儿就程昭昭这么一个,上到年逾古稀的老侯爷,下到将来要袭爵的程尽山夫妇,对这个孩子都是千宠万爱,当眼珠子似的护着;甚至还有皇帝和万昌长公主,对自家这个表侄女也是疼爱有加,平日里各类封赏,从不会少。
程家虽然只是侯府,但世代出能臣,同士族萧家交好,同承平侯府黎家、清流世家沈家、苏家皆是有亲;皇帝仁孝治国,因着先皇后的缘故,至今每每见到老侯爷都要弯腰称一声娘舅,程昭昭在京中过的,素来是堪比郡主县主的生活。
反观他们英国公府,虽说是国公府,世代簪缨,但一直人丁稀薄,子嗣稀少,亲缘也十分寡淡。
程昭昭是罗芷兰精挑细选看中的儿媳妇,她身后带着的整个干安侯府铺天盖地的人脉,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她怎可能轻易同程家一拍两散。
她静下心来,细细想了一番,道:“是我们清台有错在先,我们家认,但是昭昭此去苍南山,分明是奔着逃婚去的,你们也别想抵赖。咱们两家都有错,两个孩子心思都各有不同,我们在这互相责怪也没什么意思。”
她深思熟虑过后,道:“这样吧,反正你也说了,两人如今都在苍南山,就叫他们先相处着。年节,清台若在年节前,离开姑苏和苍南山半步,不用你们说,我和国公爷直接上门来给你们赔罪,亲自去把昭昭接回来,再亲自向万昌长公主告罪,全是我家的错。”
这说的倒还像话。
苏苒之心满意足,面上却不好太过显露。
毕竟英国公府这门亲事,也是她费劲心思为程昭昭选的。
程昭昭自小在家中娇着宠着养大,生性单纯,过不得太复杂的日子,付家人口简单,如今的英国公府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嫁过去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日子是再清闲不过的;
再说那付清台,那是整个上京的世家公子中最出挑的,没有之一,她早听自家国子监祭酒的哥哥夸过他不下十几回,能力好,样貌好,品行也好,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佳婿,她怎舍得轻易放手。
适才的话不过激一激罗芷兰,现下目的达到了,她点点头:
“那便如你所说,就到年节,待到年节我苏家小外甥带着昭昭一道归京,你家儿子也一并回来,届时再叫两个孩子自己坐下来说说,咱们且看个热闹。”
便这样,两位夫人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和气与端庄,捧着茶盏互敬了下。
一桩原本即将告吹的婚事,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延续了下来。
第10章 病好了
程昭昭没有足够的勇气能与付清台相见。
尤其是在想到付清台也可能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才选择不回上京之后。
她缩进被子里,抱着自己的身子,浑身都是不自在。
他们曾是夫妻。
这事她知道。
付清台也知道。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事情,付清台才选择对她避而不见的?
不然他凭何要躲着她呢?
他逃婚,她也逃婚,他们俩一拍即合,那不正好是双赢的局面么?
有什么必要背地里偷偷照顾她,又不叫她知道呢?
想起傍晚的那些胡思乱想,她忍不住又整张脸烧红起来,心下更坚定几分。
是的,没错,付清台不回京,也不来见她,定是怕尴尬。
那她便浅浅装作体贴大方一回,也不主动去见他好了。
毕竟……她自己也尴尬。
山月来为她洗漱,瞧见她整个人如同鹌鹑一般缩着,小脸通红,以为她是夜间出去走动,又起烧了,忙伸了手 过来。
岂料程昭昭平躺着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珠子,正常道:“山月,去把史记给我拿来吧。”
“史记?”
“嗯。”
“小姐入夜了还要看书么?”
“入夜看说不定才更有精神。”
程昭昭起身,想起自家哥哥们也是时常夜间仍旧埋首案前苦读的勤奋,便道:“都是干安侯府的孩子,我也不能输,哥哥们能做的,我也能做。”
程昭昭上头两个嫡亲兄长,两个堂兄,祖父还在,不分家,家中便排到了老五。
兄长们都长她好几岁,如今已是各个身有功名,各地为官,徒剩她一个,只能靠嫁人为出路。
当然,现下这条路被她自己给掐死了。
既到苍南山,不学点真材实料回去,不给自家侯府挣点面子,她想,那等她将来回到上京,是会遭小姐妹们耻笑的。
她于灯下翻开书卷,当真于蝉鸣的夏夜看书看到了子时。
彼时万籁俱寂,她一双杏眸亮闪,精神熠熠。
她想,她当是病好了。
—
程昭昭病好的消息很快由山月告诉了苏衔青,又由苏衔青告诉了院长,院长又将付清台喊至了明敬堂。
“程姑娘的病已大好,她自己说,可以准备参加考校了,既你尚未离开,便还是由你替她看看吧。”
现如今苍南山的学生里,他当真是最信任付清台的。
付清台却有疑义:“她自己说她可以参加考校了?”
“是。”
那么厚一本史记,她两天就读完了?
付清台心有疑虑。
他本来算着,等到程昭昭病好,看完一整册史记,他应当也正好收拾好东西下山了。
他们会完美错开,不会碰面。
即便她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存在,依她的性子,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一切都安排的很好。
可是程昭昭突然说她准备好了……
他不会在院长面前开口质疑,只能先答自己知道了,再准备回去出一份题,叫她在考堂上写。
他照旧不会出现。
她也不想他出现。
—
考校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次日便是付清台准备离开的日子。
考校当日,他托沈愿将考题送去给程昭昭,自己在屋子里,拆开一封快马加鞭寄来的书信。
依旧是家中来的。
他以为又是同从前一般催他回去的,不想当他拆开信件,看到其上所书内容之时,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程昭昭偷跑到苍南山的事已经被他母亲发现了。
快到他甚至来不及赶回去替她遮掩一二。
知道程昭昭在苍南山,他母亲自然便也不会再叫他回京,一改从前勒令他必须回去的口吻,叫他好好待在苍南山,好好照顾人家。
还说,同干安侯府的亲事,说什么都不能断。
作者有话说:
昭昭: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
第11章 考校题
程昭昭早听陈温说过考校的事宜,所以这一日并不紧张。
她自病好之后,兢兢业业看了两日的书,已然觉得是没问题的了,更何况院长又多给了她三日时间,叫她再好好准备准备。
现如今,她坐在白鹭堂里,等着学究或是哪个师兄过来。
身后渐传来鞋响,听步子,是个年轻的,她兴味盎然,带了莫大的期待回头。
“沈二哥哥?”
沈愿走到她面前落座,眸中带笑:“五妹妹见到我很是惊讶啊。”
“不惊讶,不惊讶……”
程昭昭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问:“怎么是沈二哥哥你来考校我?”
“我是你师兄,替你考察课业情况,很奇怪吗?”
沈愿说笑着将卷子递到她面前。
卷上字不多,说好三题便真是三题,每题都只有简短的两句话,余下大片的空白,都是留给程昭昭写的。
程昭昭接过,粗略扫了遍题目,咽了下口水,真诚地瞧着他:“难吗?”
“不难,只要你认真准备了,就不难。”
“好。”
程昭昭且信他一回。
但是想起陈温同自己说的,又问了一句:“不是说当面考校,口头提问不必书写么?”
“本来是不必的。”沈愿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但是今日负责考校五妹妹的原本不是我,我是替旁人过来的,所以,我得收走五妹妹的卷子,交给那人和院长。”
“原来如此。”
屋外的蝉鸣和鸟叫间隙往复,山林树影轻晃,程昭昭提笔,大有日头东升之势,鲜气十足。
待到一炷长香燃到尽头,她才终于落笔。
“写完了?”
“……写完了。”
她的脸色已然没有了先前的轻松与愉悦,沈愿可以看出,小姑娘在强装镇定。
付清台当真是不留情面。
他憋着笑,想了想,多问了一句:“五妹妹想去哪个学堂念书?”
这是可以说的吗?
说出来万一实现不了,岂不丢人?
可她还是如实相告:“明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