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离春闱放榜日不远,基本放榜后没多久就是殿试了。比起其余进士夜以继日的苦读,沈沉醉就显得轻松不少。
陆小渔在烧火做饭,沈沉醉走过来弯腰将他从背后抱住,撩开他脖颈后的长发,低头亲了口他修长的脖子。
陆小渔一个颤栗,手里拿着的烧火棍都惊掉了。
陆小渔边顾忌的左右乱看,生怕周氏突然过来,边抬手推背后的人,“看书去。”
沈沉醉前胸贴陆小渔后背,脸埋他颈窝里,“不看了。”殿试考的都是实时策论,并非文章,看再多也无用。
以前陆小渔还能用科举的借口推搡拒绝她,如今知道她意不在状元,一时间也没了新说辞。
“夫郎。”沈沉醉嘴唇贴在陆小渔耳侧喊他,陆小渔头皮一麻,忙抬手捂住耳朵。
沈沉醉也不是现在真想同他做什么,就是逗逗陆小渔,所以贴着他的手背继续喊,“小渔夫郎。”
陆小渔算是怕了她了,扭头瞪她。沈沉醉就这么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陆小渔妥协,别开视线,含糊说道:“晚上、晚上我早些回来就是。”
他晚上帮周氏两口去卖饺子,平时都会回来的比较晚。沈沉醉这才得逞的松手。
陆小渔忍不住嘀咕,说沈沉醉即将登天子堂怎么都不紧张。
不管心里如何想,沈沉醉表面看起来的确不紧张,因为殿试前一天的晚上,她还陪同陆小渔在街上卖水饺呢。当时任谁也想不到那个手脚勤快爱跟夫郎玩闹的小二,是当朝新科会元。
殿试考一天,地点设在保和殿,考生们天未亮时便要准备入宫,所带东西需经过重重检查,由人引着从东侧门入。
考生羡煞的看着身侧正中央那扇紧闭的宫门,那便是午门,只有一甲中的前三能从此门通过。
脚跨午门,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从午门通过,昂首挺胸,仿佛天下尽在眼底,那种骄傲自豪,由心而发。
进入保和殿后,殿内众多侍卫把守,考生入殿即静。
考生所有东西自备,考官只负责发卷。
因着天微亮,殿内烛火昏暗,照不全考题内容,考官便着人拿着灯笼,自己拿着皇上亲写的考题,将考题隔着一点距离贴在灯笼上,借着灯笼的光照亮题目。
考官就这么举着题目在考生中走一圈,确保所有考生看清题目后才将灯笼吹灭,这也叫做“灯笼卷”。
考生入座,准备做题。有考生在殿内幻视一圈,也没见到皇上,一时间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内心有些失望。
沈沉醉卷子做到一半,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内心一惊,扭头朝身后看去,视线正对上一张陌生威严的脸。
那张脸眼尾嘴角布满皱纹,瞧着有五十来岁,两边鬓角花白,双手背在身后,一身明黄龙袍,身体微微前倾,清晰锐利的眸子正看着她的卷子。
这便是当今圣上萧仁。没人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来的,更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站在沈沉醉身后的。
萧仁年近六十,已是老态龙钟之相,但一双眸子却丝毫不见混浊,反而锐利的透着光亮。
沈沉醉说不惊慌肯定是假的,她是盘腿坐着,手一哆嗦笔差点掉在两腿之间的衣摆上。
她作势要爬起来行礼,萧仁则抬手示意她坐好继续答题,随后直起腰转身出了保和殿。
沈沉醉一脑门的汗,皇上走后她才松了一口气。莫说别的,皇上的威严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这场殿试的结果出来的很快,卷子由阅卷官批改,最后拟个排名送到皇上面前,再由皇上朱笔批改一甲的前三名,定出个状元榜眼探花的先后顺序。
萧仁拿着笔在三张试卷上看了一圈,都没看到之前在保和殿上看了几眼的那手漂亮的馆阁体文章,一时间有些不解。
皇上身边的可都是人精,她多看了谁几眼她们可都记着呢,如今一见皇上皱眉,便知道她在找什么。
身边伺候的殿中省轻声提醒,“那学生叫沈沉醉,是连中两元的新科会元。”
“对,是她,她的文章呢?竟排不上前三吗?”萧仁将笔搁下,示意阅卷官将沈沉醉的卷子拿过来,“那孩子的文章朕看过两眼,觉得还是很有见地的,是哪里出了岔子,竟不在一甲之列?”
阅卷官后背冒汗,心道这真是不怪她们,“沈沉醉的文章前半部分写的的确不错,可后半部分……”她顿了一下,艰难的说道,“就像换了个人写的一样,可谓是虎头蛇尾。”
“文章写的仓促,像是临时赶上一样。”阅卷官蹙眉,“她这文章,实在排不上一甲,她就连二甲的榜首传胪都比不上。最后勉强给了个三甲。”
萧仁诧异,直到殿中省将卷子捧上来。萧仁不信邪的指着卷子,“瞧瞧这漂亮的馆阁体,看看这略有不同的文辞见解。”
阅卷官心道她们刚看到卷子的时候也是这种兴奋的心情,觉得看见宝了,谁成想看到后面发现自己看走眼了。
萧仁接着往后看,便看到了卷子上明显笔墨一顿的地方。萧仁仔细回想了片刻,觉得这里似乎是自己偷看时被沈沉醉撞见后停顿的地方。
这孩子,莫不是被她给吓着了?
萧仁遗憾懊恼的指着这后半部分的文章,有些恨铁不成钢,“怎的这般胆小。”
阅卷官试探着提议,“可要对这个沈沉醉进行复试?”
对上萧仁的目光,阅卷官压力很大,低头说出自己的见解,“这沈沉醉连中两元,还是寒门出身,有此等文采实在是难得,是个可造之材。按理说她不应该写出这般虎头蛇尾的文章,这其中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如若将她的排名就这么定在了三甲,恐会失去一个人才。”
萧仁的手指搭在沈沉醉的卷面上,沉思许久,最终摇摇头,“不必。入朝为官靠的并非只是才气,更重要的是胆识跟见解。”
萧仁依旧觉得遗憾,余光扫过一旁地方官员呈上来的奏折,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另一件事,“昨日江浙行省呈上折子,说底下一个县令死了,如今正缺人补上。”
众人心里一听瞬间了然,沈沉醉这是被皇上开了后门啊。
一般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如今沈沉醉则省了这场考试,如此看来皇上还是比较看中这个连中两元的寒门考生。
接下来萧仁果真说道:“不如让沈沉醉去把这个空缺补了吧,正好让她在外头多长点见识,以后若是有本事就再通过考核考回来。”
萧仁将沈沉醉的卷子递给殿中省,又将搁下来的笔拿了起来,不是批阅卷子,而是当场写任职文书。
萧仁写完后将文书圣旨一同递给殿中省,示意她去把这事办了。
在旁人都在等殿试排名的时候,住在深巷里的沈沉醉却已经收到了任职文书。江浙行省虽说离京畿不远,可也跨了好几个省,也算不上多近。
殿中省亲自来传旨,示意那边缺官,让沈沉醉即日启程前去上任。
旁人都觉得以沈沉醉连中两元的才气,怎么都是一甲行列,即使发生意外,那也不该出了二甲,谁成想她倒是“争气”,一口气跑到三甲去了。
三甲就罢了,殿试后还有一场考评机会,若是她脱颖而出指不定还有机会入翰林,到时候还能留在京中当个京官。但没想到她直接被皇上分到地方去当小县令去了。
这一连串的转折有点大。
若是说皇上不喜欢沈沉醉吧,但这次来传旨的却是殿中省本人,若说皇上喜欢沈沉醉吧,可又看不懂为何将她塞去当个小县令。
一时间众人竟摸不清沈沉醉这是升还是贬。如今看来,果真是帝王心难猜。
殿中省让人将朝廷发的车马费交给沈沉醉,“沈大人去了江浙行省切莫灰心,等三年后的考核好好考,可莫要辜负了圣上的一片心意。”
沈沉醉带着内人陆小渔恭恭敬敬的谢恩,举高双手将圣旨文书赏银接了下来。
本朝规定,凡是路途遥远的省份,官员上任时朝廷是发车马补贴费的,省的任职官员为了省钱一路步行,最后人倒在半路上起不来。
沈沉醉颠着银钱觉得不少,总觉得按着规定自己不该拿这么多,想起殿中省临走时拍了拍她的肩膀,沈沉醉了然,觉得这是皇上多给了。
沈沉醉将银钱递给陆小渔,在他低头看银子的时候,上前把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庆祝自己计划如愿。
陆小渔惊呼一声,慌忙捂紧怀里的银子。沈沉醉笑着唤他,“县令夫郎。”
这称呼从她嘴里叫出来,听着竟比状元夫郎还要威风似的。
陆小渔傻笑着应了一声,“县令妻主。”
就在众考生还替沈沉醉遗憾的时候,沈沉醉两口子已经兴致勃勃的准备干粮要上路了。
两人离开京城前先去街上买了干粮等物,沈沉醉留陆小渔挑选干粮,自己则从他手里拿了些银钱离开片刻。
陆小渔扭头疑惑的看着沈沉醉的背影,不知道她要去买什么,直到晚上,见她从背后抽出一条红盖头。
陆小渔一怔,心道她这是要替自己补办婚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