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莲丝毫不敢因绥帝对南音的特别而自大,主动道:“陛下,今夜刺史府之事,草民可以保证,温家绝不知情,更不曾参与其中。”
他刚才听见一些动静,发现有好些参宴之人都被甲士揪出去了,像是和今夜的刺杀有干系,故有此一说。
“朕知道。”绥帝再次令他起身,“你们可先归家。”
竟是直接放行。
温家人面面相觑,不敢看绥帝,只敢小心朝南音的方向瞄了几下,一致认为是她的缘故,让天子对温家特别相待。
不然其他人都被困在刺史府不准走,唯独他们得了允许呢。
总不能是温家已经厉害到天子都要给面子了。
不过,既已得了特令,温莲深觉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得尽早归家和两位兄长说道才是,便俯首应是,准备带家人离开。
“南音,你……”
南音主动道:“我和赵娘子就留在这,待会儿自会回去。”
温莲心领神会,反正有天底下权势最重的人护着,他还有甚么可担心的。
在甲士的护卫下,温家人慢慢离开刺史府,唯剩下南音和赵敛冬,二人也终于得知今夜动乱真相以及近日来扬州城发生的事。
据查到的消息,扬州、明州大大小小有三十几位官员以及四十余名商贾已盘踞两地多年,靠互相勾结来共同谋利,或贪污官银,或借行商的便利来取得利益。
总之是个十分庞大的关系链,上到明州刺史,下至一个经营粮食铺的小商人,都在其中经营。
在背后操控的,则是扬州刺史周宁的夫人,王妍。这位出身太原王氏旁支的夫人,为献媚主家得到支持,一直在暗中帮助王氏经营扬、明二州的势力。
凭借刺史夫人身份的便利,她所做之事大大超乎了刺史周宁的想象,浑然不觉枕边人竟从未和自己一心。
周宁忍不住问,“夫妇方为一体,你我成婚多年,还育有二子,如何就能够枉顾我们的死活,做这等随时会让我们断头的事?”
那可是赈灾粮!先帝时期出过事后,先帝就因此震怒发作过一批人,听闻当时金銮殿血流成河,再无人敢染指赈灾粮。
偏他的夫人敢,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王夫人无言,半晌道:“所为不同。”
周宁惨然一笑,好一句所为不同,当初娶到王氏女有何等庆幸,现在就是何等剜心。在她们眼中,为家族行事效力,竟是远比身边的郎君儿女更加重要。
如今他帽子是丢定了,陛下可能会看在他不知情的份上网开一面,但能好到哪儿去呢?两子尚未及冠,竟也要受次牵连,他们当初还抱着考取功名的心,遭遇这等大变,也不知还能不能扶起来……
周宁觉得,自己唯一可以感到庆幸的是,和那些直接参与了此事的下属相比,陛下待他竟算得上温和。
另一厢,南音听过事情缘由,怔然有思,“怪不得两位表兄近日一直忙得不见人影,原来都在暗中帮忙。”
绥帝颔首,“相如端持令在暗中调查,温子望则帮他查了不少潜伏在商行的商贾,此次都已彻底清算出。”
“不过,还有一事尚未解惑,已派人去查探,很快便有消息。”
无论是朝堂上的国家大事,还是如今下扬州查探的这些,只要南音想知道,绥帝便没隐瞒过她。赵敛冬连带着在侧,都感觉自己听到了不少秘密。
可看绥帝神色,好像完全不觉被她听见有甚么。赵敛冬心中暗想,爹曾经对陛下的敬服,她如今总算可以信了,陛下确实有着常人难及的气度和风范。
不是每个人都能对一个小娘子做到这般地步,即便再喜欢也难。
先前她总觉得陛下对南音是见色起意,如今,或许也要变一变想法。
赵敛冬的心思转变,其他人不得而知,就在南音陪绥帝一同等待最后解惑的答案时,内卫匆匆来报,说是地方已经被一把大火给烧了,东西全都付之一炬。他们的人去查探时,仅剩下一地灰烬。
“是么?”绥帝竟未动怒,平静地问了这么声。
等待发落的内卫再度应是,深深俯首。
绥帝却没罚他,“此事既断了线索,便去处置其他的,迅速些,三日之内了结。”
内卫高声应是,领命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绥帝的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内卫所言一地灰烬的场景,双眸微眯了一瞬,看向南音时已然恢复平和。
“劳顿一夜,先回温家歇息。”他如此道。
……
刺史府动乱之际,清静许久的温家园林一角,书房燃起了数道烛火。
晚风乱拂,灯影摇晃,温子望起身将灯罩盖去,拨弄了两下灯芯,再合上门窗。
屋外为他和父亲心腹,屋内则只有他、父亲温青以及二叔温迎三人。
温子望神色淡淡,从温迎手中接过账簿,快速翻看了一遍。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即便如此迅速地翻阅,其实也在一目十行间把所有账目都记在了脑中,将其与心中预估的一些账目核对,感觉差不多才合上,“二叔确定,你这儿是最后一本了?”
温迎颔首,用帕子抹去额头汗水,“我确定世间仅此一本,其余的,都被显光你那一把火烧尽了。”
温子望嗯一声,下一刻在温迎惊愕的目光中,把账本凑到烛台前,看着火舌舔上,渐渐燃烧至整本账簿,才松手任其落在桌面。
“既已下定决心断开,就不要再留任何证据。”温子望瞥去,“为了给二叔扫尾,可是费了我许多心神。行止敏锐至极,几次都差点被他查到了温家。”
分明是长辈,温迎却不得不对他佝着背,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岁,“是我的错,我利欲熏心,险些害了整个温家。”
因不满商行和家中生意一直是大哥温青做主,甚至连年纪轻轻的侄儿都有要越过自己的意思。温迎交代,他一时没想开,被那些人劝服加入其中,这次赈灾粮的事没有插手,但以往和那些人的利益往来可不少。
好在他多留了个心眼,平日里都不是直接以温家人的身份出面,而是交代心腹捏造了一个商人身份,从中游走。
温迎自觉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温子望顺着林家一事查了出来。他深觉这个侄儿多智近妖,心生畏惧的同时也很庆幸,过继去相家的那个侄儿相如端亦是天资聪颖,这次还高中状元郎,如果没有温子望插手,只怕这事就要被彻底捅出来了。
相如端那孩子……虽然待家人也好,但骨子里总有几分读书人的意气,决不会做出包庇家人之事。
温迎交代的话,温子望信了几分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插手赈灾粮之言绝对是在说谎,但点出来已毫无意义。
他道:“这次能够侥幸成功,只能说运气好,林钟先被我们遇见了。”
如果林钟先被相如端遇见,凭他最初对温家的憎恶,定能说出更多值得考究的细节。
但在温子望不着痕迹地诱导下,林钟已慢慢将温家也视为了其中的受害人。
好在他去指认的那个行刑之人,和温家亦毫无关系。
视线转向温迎,温子望问:“二叔当真确定,你背后没有了其他任何人吗?”
“自……自是没有的。”温迎结巴了下,“只怪我无能,偏还嫉妒你们,一时走了歪路,险些酿成大祸。”
静静凝视许久,直到温迎又在用帕子擦汗,温子望才收回目光,“嗯,事已至此,显光相信二叔不至于继续骗我们,毕竟对温家毫无益处。”
温迎点头说是,片刻的沉默后,看了看他,又看向不发一言的大哥温青,“显光,大哥,你们看这次……”
温青缓缓摇头,示意他看温子望。
神色微僵,没想到大哥也要看这个侄儿的意思,温迎莫名又多了几点惧意。
“这次的事,就这样过去了。”温子望看着账簿彻底变成灰烬,用帕子慢慢拭过每根手指,随意地瞥了眼温迎,“二叔歇息一阵,生意上的事暂不要插手了,在家好好陪婶婶和大妹妹。”
温迎张了张嘴,脸色难看,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不字。
三人真正走出书房时,高台已聚满烛泪,深夜的天幕彻底成了一块黑布,弯月羞走,漫天无星。
管家匆匆来报,简单说过刺史府的惊变,道几位夫人和娘子刚刚归家。
几人俱是一惊,问过大夫人等人所在,忙三两步赶去。
待安抚好这些受惊的女眷,自己简单梳洗一遍后,天边曦光微露,南音和绥帝归了慕家。
早从温莲口中得知绥帝身份,温家不敢慢待,除却老夫人不便,其余的温家人尽数到大门前恭迎,声势浩荡,将南音都惊了下。
这是应有的礼节,她便没出声,也没来得及交流太多,一回去就被听到消息的老夫人搂在了怀里,宝儿长宝儿短的关怀,生怕她受了伤。
见她被老夫人拉去,绥帝静看了下,转向温子望,出声道:“那几家商铺之事,是你查出?”
温子望颔首,微笑道:“草民自幼跟随家中长辈奔波,生意上的事见识得多,才能更快察觉出蹊跷。其实稍微深查,各位大人都能查得出,只是花费的时日稍微多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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