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不怕其他,只怕绥帝以身试险。
从绥帝的行事作风来看,南音深深领略到,先生绝不是个信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皇帝。他不惧危险,甚至乐于亲身直面危险,如太后所言,骨子里有那么点疯劲儿。
听说他当初出征突厥时,也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身侧所有将士都因此热血沸腾,在他的带领下直捣黄龙,凯旋而归。
不知江南这一趟是否会有能伤到绥帝的危险,南音觉得,若是先生稍微在意些自己的安危,她也不至于悬着心。
如此和赵敛冬聊了会儿,紫檀和琥珀采了满篮的花瓣,说是要用来制扬州特有的胭脂,让她们带回长安。
“南音还需要胭脂点缀么?”赵敛冬扫了眼,“我看任何胭脂都不及她本身动人。”
紫檀忍笑,刚要说话,月洞门边转来一人,殷勤道:“二位娘子在这儿呢,可叫我一阵好找。”
来人歇了口气,“今儿是刺史夫人的生辰,请扬州城的人家去赴宴,咱们温家也有请柬。大夫人说,要带慕娘子和赵娘子一起去参宴,请二位赶紧更衣妆扮呢,如今只剩两个时辰了。”
她说话迅速,手也麻利地拉住了二人,把人往屋里引,舌绽莲花,“老夫人也极赞成,说是不能总把慕娘子拘在家里陪她。这不,特令人取了三盒首饰来,任慕娘子挑选,务必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人知道咱们温家还有这么位仙女儿般的小娘子。”
在她的身后,慢慢有婢女鱼贯而入,手捧各式衣裙、首饰、绣鞋,屋内亦迅速备好香汤,有人在间隙插嘴,问二位娘子喜欢甚么薰香。
总之耳畔瞬间充满人声,叽叽喳喳,难以分辨。
既是大舅母的人来请,外祖母又很赞成,南音自然不可能反对,和赵敛冬对视一眼,随便指好衣裙,首饰任她们来选配。
温家派人来伺候她的架势,南音觉得可比当初在永延轩治眼疾时,几十人围着自己打转的场景。
她突然想到初见太后时的场景,鸾仪宫中侍奉的宫人不必说,据说有数百人,出行时亦是前呼后拥,远远看上去,都会先被其盛大的人势所惊。
日后若进了宫,想来也会是如此,甚至更夸张……
出神间,婢女们已经有条不紊地帮她沐浴、更衣、点好妆容了。
“乖乖,这是哪儿来的下凡仙子?”大舅母一见她,便满眼惊艳,快步走来,啧啧称赞,“果真,像极了我们温家嫡亲的孙女儿。”
她抬手帮南音理衣领,身后不远处便是温含蕴母女二人,见了南音也有阵没说话,而后走来,“平日里便觉得已够漂亮了,如今看来,之前还是朴素了些。”
一路来收到的夸赞让南音都生不出甚么羞涩之意,只说:“有华衣美裳装饰,又有金银珠宝点缀,再加上她们的巧手,自能化腐朽为神奇。”
温大夫人笑她自谦,看了又看,着实喜欢这外甥女,不仅外貌出众,还自有内秀。
先前还觉得老夫人说的话是乱点鸳鸯谱,如今却是越来越觉合适。
温含蕴从旁认真打量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这位表姐的美的确少有人及,便是她一向自负美貌,在其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不过光有美貌是不够的,南音表姐运道不好,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没了,还不得父亲宠爱,在自己家中备受欺凌,这些都是温含蕴不曾体会过的委屈。
可见上天在某方面给予了太多,就必定要从其他地方收回。
温含蕴深觉如此,且她如今嫁了康王,表姐再怎么也不可能胜过她。这些日子观察下来,表姐的确如表现出的那般,是个温软和善的人,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有攀龙附凤之心。
如此,就不会出现她担心的事情。
心思转过许多弯,温含蕴原本的那点嫉妒淡了,真正欣赏起南音的美来,感慨道:“还好我央求祖母让南音姐姐同去呢,不然姐姐这般美貌一直待在家中,岂非埋没了?正该多去见见人才是。”
她取下自己的红宝石耳坠,道:“只这耳坠没选好,素了些,换上这个就正好合适了。”
赵敛冬皱眉,看着温含蕴给南音换上耳坠,上了马车也表示不理解,压低声音道:“她先前不是对你颇有敌意么?”
轻轻摇头,南音看了眼同在马车内的大舅母,用口型无声道:“不用管。”
反正她一直觉得是小女孩儿的吃醋,只要没坏心,都无所谓。
蹄声笃笃,在扬州城的街上缓慢行驶。
经过打扮的那些功夫,天已暗了,街道四处燃起灯笼,酒肆小摊间亦有点点光芒。桥下波光粼粼,倒映出百家灯火,像是给扬州城浸了漫天星子。
南音与赵敛冬借车窗边的帘缝观看四周,大夫人边给她们说此次赴宴需要注意的礼节。
这儿不比长安,石头随便一丢都能砸个有品阶的官。扬州更多是富商云集,因此今夜请的只有小部分官员,其余更多都是扬州本地士绅、豪商。
温家在其中,自是独一份儿的。
因此大夫人除却让她们待刺史夫人有礼些,其余的都未特意叮嘱。
值得一提的是,刺史夫人这次摆宴并未分前后院,而是在偌大的园子里摆宴,凡一家人都可坐一桌,食桌间有花木环绕,树梢挂了数盏长灯,将这场夜宴衬得如梦似幻。
“倒是有些巧思。”赵敛冬如此评价。
南音一时未回,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左侧,那儿坐的竟是绥帝,在他身后更是大喇喇露出真容的林钟。
林钟不是处境危险么,怎能这样光明正大地现身人前?
瞥见她,林钟显然慌张了瞬,下一刻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见身侧的绥帝岿然不动,不由敬佩他的定力。
只是,今夜慕姐姐居然也在……希望不要波及到她才是。
“南音。”赵敛冬示意她,让她看向右边,南音顺着瞧去,默默收回视线。
右边正是康王和温含蕴二人,康王如今腿疾好像好了很多,都能站起身试着行走了,今夜也没见到他的轮椅。
还真是蛮巧的。她默默想。
思绪乱飞时,宴会便开了。
今夜的宴会虽说是以刺史夫人的生辰为契机所办,但主座仍是刚回扬州的刺史说话,他先行过敬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看向那位扬州别驾,道:“老弟,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你可不许推辞,又像以往那般沾沾口就糊弄过去了。”
扬州别驾笑一声,“刺史抬爱,下官不胜酒力是众所周知的事,这杯酒,真是恕难从命啊。”
二人推辞了几个来回,眼见火药味儿都要推出来了,刺史夫人终于开口打了个圆场,将饮酒之事含糊过去。
刺史和别驾的笑声传出,宴上稍显凝滞的氛围才重新热闹起来,推杯换盏,或是向上首敬酒。
酒香、食香混合,令人食指大动,但南音稍微动了几筷,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她一直在暗暗关注绥帝那边的动静。
一刻钟后,舞伶入场,泥金银绘的舞衣鲜艳夺目,轻盈的身姿跃动间,隐有光芒闪烁,让众人一时看迷了眼。
南音也不知不觉投注了几分心神进去,乐声鼓点密集之时,上首忽然传来高亢的争吵声,“本官几次三番请你,别驾竟连个饮酒的面子都不给,是不是太过目中无人了!”
那位刺史像是喝多了,脸色通红,站起身质问那位别驾。
别驾缓缓站起,脸上同样失了笑意,“刺史言重了,实在是……”
“本官不想听任何理由,这杯酒,你喝是不喝?”
被定定看着,别驾沉默了两息,仍是道:“不喝。”
场中安静下来,气氛再度变得微妙,舞伶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跳。
刺史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连说三声好,猛地摔杯,“既然你——”
正是此时,南音感觉面前一点寒芒闪过,宴中传来第一声尖叫。众人齐刷刷看去,原来从幽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诸多黑衣人,方才一刀就砍死了坐在边缘处的那个小吏,尖叫的正是邻座之人。
但很快,尖叫之人也被一刀毙命,鲜血扑洒,食桌上的佳肴被尽数染红。
宴席霎时间混乱起来,桌案、花瓶齐飞,人都在闹哄哄地到处乱跑。
南音也想跑,硬生生忍住了,这时候乱动反而更危险。她的手被赵敛冬紧紧握住,视线朝着绥帝那边,无奈人群太过拥挤,竟看不清了。
赵敛冬带她一连躲过了好几个飞来的菜碟,却没注意到二人身后有一根极为危险的树枝袭来,正是此时,一只木筷从旁边掷来,正好和树枝相击,抵挡住了。
“无事罢?”站起身的康王问道,目光关切地看着二人。
赵敛冬道一声多谢,瞥了眼他身侧的温含蕴,“王爷还是照顾好侧妃罢。”
康王颔首,一只手揽着温含蕴,又出手挡了几招,温含蕴却发愣一般,倚着他失神。
方才危险一起,她被吓得跌坐在地,王爷第一时间关心的竟不是她,而是表姐那桌,还出手帮她们挡了一下?
虽然是帮了赵敛冬和南音二人,但温含蕴莫名感觉,王爷关心的一定是表姐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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