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紫宸殿内灯火通明,门窗皆闭,巫冥教众手脚又轻,没有惊动殿内一人——想必,那小皇帝姜禹泽,现在正为乌鸦一事夤夜阅折、焦头烂额罢。
思及此处,郭敦儒面上条条皱纹舒展开来,树皮似的老脸上漾开一个邪气十足的笑。
郭敦儒命左右莫声张,独自走上殿阶,一把推开门扉。
姜禹泽正好持卷立在书架前,听闻响动,拨开帐幔走了出来,皱眉看向来人:“郭阁老?这么晚了,找朕有事吗?”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惊悸不已:他是怎么做到在不惊动护卫、内侍的情况下,长驱而入直推殿门的?!
“陛下……不,今夜就容老臣僭越,唤陛下一声尊名。”
“姜禹泽,君臣一场,趁老夫还愿意给你留三分薄面,识时务的话,赶紧写一份罪己诏书,昭告天下,你自认昏聩无能,现将皇位拱手让出!”
“否则,休怪老夫不念往日情分,老夫一声令下,便能将整座永宁皇城屠戮殆尽——其中,当然也包括你姜禹泽!”
“先不忙着回答,老夫劝你三思而行,莫要因你一人意气行事,累得这近万条人命无而辜之地做了刀下亡魂!!!”
郭敦儒越说越激动,期间愈加放肆地咧嘴而笑,声音中气十足,全然不像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活脱脱一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之相!
第86章 举兵攻城
“天子面前,岂容你放肆!”侍立在侧的仅薛公公一人,尖声尖气地喝骂出声:“郭敦儒,你好大的胆子!”
薛公公被那老而妖的宰相气得面皮涨红,满腹牢骚正欲再骂,姜禹泽却挥手制止了他。
“不愧是位极人臣的宰辅,郭阁老没白长一条巧舌。”姜禹泽不怒反笑,随意放下手中书卷,对郭敦儒道:“您说了好长一通话,竟是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古稀之年仍能矍铄,朕,实在佩服。”
郭敦儒眯了眯眼,狞笑着问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乖乖配合了?”
“朕有何理由需要把大好山河拱手让人,”语调出奇的平静无波,姜禹泽甩袖背手,凉凉一掀眼皮望向郭敦儒,“凭你……也配?”
那道眼神凌厉、轻蔑,宛如利箭刺入人心。
“好,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郭敦儒后撤两步,停在入殿门槛前,从怀中摸出信号弹,“本来看在先帝的份上,还可放你一条生路,当个傀儡也好苟且余生,如此看来,竟是老夫多事了,你就是找死!”
说罢,郭敦儒一手高举冲天,另一手猛地扯断引信,尖锐的破空声直窜天际,漆黑夜空中炸开了一瞬的绚烂金花。
“老夫再教你最后一个道理,那便是:自作孽,不可活……”郭敦儒悠然踱进殿,气定神闲地回身推上门扉,重又转过身来,道:“距老夫推算,只需一炷香的功夫便可攻破皇宫!东朝江山,唾手可得!哈哈哈哈哈……”
不得不承认,信号放出后诚如郭敦儒所言,殿中确实可闻远方渐起的拼杀、嘶喊之音。
在郭敦儒的计划中,是有那么一支仿佛由鬼魅组成的军队,不知何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皇城根儿底下,随着他一声令下举兵攻城。
“黄土埋脖子的人,郭敦儒,你要这江山何用?”
一道戏谑男声兀然从屏风之后传来。
“谁?”郭敦儒如临大敌,警觉盯向屏风上多出来的两个影子。
“许久不见,郭阁老还是这么老当益壮,实乃东朝之幸啊。”男声温润沉朗。
“郭阁老夜安呐!”女声脆利明澈。
屏风后一左一右走出男女二人:男子束冠着衫,温雅风致;女子高扎马尾,红衣飒拓。
郭敦儒拧眉定睛,口中喃喃:“……是你们?”
——来人正是姜郁离、顾南枝,两人一并走上前来,落后半步站定在姜禹泽身侧,与郭敦儒遥遥相对。
“哼,大局已定,现在放你们出来为时已晚!”郭敦儒心惊之后很快平息,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给你们年轻人一句忠告吧!那就是不该管的闲事莫插手,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片刻光景,殿外打杀声渐近,金戈磕碰之声令人牙酸。
“所以你是承认了?”姜郁离处变不惊,甚至面带三分笑,淡淡道:“京郊的杀手,缮州的山崩,都是出自您老人家之手?”
“呵呵,老夫承认你是有几分薄才,但与巫冥教作对,你还是太嫩了点儿!”惊呼、尖叫声不绝于耳,郭敦儒对尽在掌握的现状很是满意。
“前些日子的乌鸦,如今擅离职守的大内禁军,”顾南枝掰着指头细数,好奇似的问道:“臣女实在好奇,郭阁老都是怎么做到的?”
“既然是郡主最后的疑问,”郭敦儒面色稍缓,松了口风:“老夫也乐得让你做个明白鬼。”
“我巫冥神教人才济济,从不乏药毒圣手和武功高强之辈,”郭敦儒毫不掩饰地露出得色,“乌鸦差人从南面抓了,多日试验,调制出合适的剂量,令乌鸦昏睡片刻又不至于醒不过来,”
“高手趁夜将装有乌鸦的麻袋搁在街巷角落,时辰一到,自会形成乌鸦夜飞的现象。”
顾南枝、姜郁离对视一眼,目中皆是了然——与他们所料相差无几。
“乌鸦本就通体漆黑,事发时又在夜间,自然无人发现其中端倪。至于麻袋,事后再差人回收销毁即可,如此便能天衣无缝。”
郭敦儒欲再补充,顾南枝却一脸明悉地打断了他:“还有禁军,想必是因为军中安插了郭阁老的人吧?嗯……品阶肯定不低,与你们巫、巫——乌合之众里应外合,或调走、或下药圈禁,这才使得郭阁老一众在皇宫中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乌合之众”一词刺激得郭敦儒因衰老而耷垂的眼皮一跳,忍怒含笑道:“呵呵,小小女娃,牙尖嘴利,郡主心甘陪葬,老夫也愿意送郡主一程!”
顾南枝活动活动手腕,迈前一步护在姜氏兄弟身前。
“呵呵呵,你以为老夫头脑昏聩,忘了你们顾家都是练家子了?”郭敦儒振声大笑,偏头冲门外喊道:“来人啊!给我杀了他们!”
砰!!!
话音刚落,伴随着门板断裂的巨响,一道人影横飞摔进殿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郭敦儒大惊,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脚步。
殿中地石光滑,那具身子直直滑向顾南枝等人,还是小郡主反应极快地蹬了一脚,才止住了此人继续翻滚的势头。
“大…大祭司……”那人浑身是伤,肩头还插着一根没入极深的白羽箭,口鼻溢血地含糊道:“有埋伏……我们…败了……!”
说完,黑衣人手脚猛地一挣,竟是直接昏死过去!
一直没说话、只是噙着笑的姜禹泽终于动作,嘴角顿时垮塌,黑着脸嚷道:“赶紧拖出去!别死在朕宫里!”
梁上应声跳下数名卫士,二话不说搬起那人就走,路过郭敦儒时视若不见,仿佛看不见这个大活人似的。
郭敦儒来不及思索小皇帝何时在身边留下了一支卫队,只顾着跌跌撞撞地冲门而出,却见殿外火光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到处散布着手持火把的东朝甲兵!
——而他口中所谓“巫冥高手”,则死的死、伤的伤,仅余下小股教众被兵士反绑着聚在一堆。
郭敦儒不自觉收紧双拳,牙关咬得死紧,还在考量此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老宰相在朝中深耕数年,又有巫冥教相佐,若真让他像两年前一样钻了没有实证的空子,以后再想将他连根拔起,可就难了。
只不过这次姜郁离、顾南枝不会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郭敦儒!你可还认得我吗?”
檐下突闻一声断喝,郭敦儒匆忙看去,几人从阴影下走出,将他逼回殿内。
借着殿中灯火,郭敦儒见鬼似的瞪大双眼,怪叫道:“封嘉?你没死?”
来人有三,左右挟着居中一人,先前出声者便是右侧身形微有些佝偻的男人。
“托宰辅大人的福,我还活着!郭敦儒,你作恶多端、人神共弃,想不到还有与我相见的一天吧!”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封嘉压抑着怒气沉声道。
郭敦儒大惊之下将目光挪向另外两人,又是一声惊呼:“何大人?你怎么……?”
中间垂首而立的中年男子正是茵州刺史何安国。
姜禹泽并不打算让郭敦儒缓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以提醒众人。
左侧那人面露欣然,朗声自报家门:“臣,落梅县县令张撷,参见陛下、郡主……”
“免礼,”姜禹泽懒懒摆手,“接着说,让郭阁老死也死个明白。”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会出现在这里?是谁背叛了神教,亦或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郭敦儒双目猩红,不自觉浑身打颤,越来越深的不祥之感紧紧缠绕在心头,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多日不见的张撷比之先前更显容光焕发,既得圣令也不含糊,一拱手就娓娓道来:“数月前,郡主曾在我县对一山中野人施以援手,下官当时还颇有微词,暗觉多此一举,谁知那野人治好疯病、恢复清明后竟是当年倍受宰辅迫害的封嘉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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