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技精湛的身子反应极快,顾南枝在几柄枪杆之间腾挪辗转,刀挑脚踢将卫士们没有技巧的前刺悉数挡下,笼内野人受到惊吓,再次卧倒在地,整个“人”抖如筛糠。
不通人言,丧失人智,野性如斯,还能称作“人”吗?
一番观察下来,就算对野人奇观仍有疑问,顾南枝却不得不承认,眼前染血的尖爪、毛发上残留的新鲜肉沫,再加上山洞内发现的具备杀伤力的器具,无一不将此案的最大嫌疑指向野人。
“你们!!”张撷被眼前电光火石的一幕吓得肝胆俱裂,“我…我……你们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无碍无碍,弟兄们过于紧张罢了,”顾南枝没事人一样走回张撷身边,“我想此案已经有结论了。”
“郡主,是不是可以结案了?”张撷喜上眉梢,低声询问道。
“……嗯…这所谓野人确有作案能力,凶案现场近山也方便野人伤人跑路……只是……”
顾南枝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但张撷已经这般宣布:“东市后街连环杀人案已结!凶手是藏于留青山上的野人,我想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野人以生骨血肉为食,山上食物稀缺,一次偶然下山让他碰上了巡街的老黑,尝到了吃人的甜头,过了几天又下山作案,捕食了曹老板,这才酿成了两具残尸的惨祸!”
“如今将其抓捕归案,即刻关入衙内大牢,待我奏明上封,尽快斩首示众!以平落梅县境内野人伤人之忧!”
“可……”
顾南枝还想说什么,却不得不在掌声和叫好声中沉默下来。
“郡主,我也是没办法了,”张撷随顾南枝退到廊下,“东市停了整整一天,县里人心惶惶,已经有人建议叫停祝米节了,”张撷面露难色地摇头,“祝米节是万万不能停的,所幸真的抓到野人,这凶手就算不是他,那也得是他了。”
顾南枝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出了衙门。
街上酒楼饭馆飘香,顾南枝整整一天水米未进,此刻放松下来才发觉腹中空虚得厉害。
残阳西垂,正是一天里最温馨的时刻,顾南枝走在回家路上再次陷入深思——
如果说野人下山伤人是因为山上食物短缺,那他为何只吃内脏?为何不将尸体搬回洞中吃掉其余部位?
顾南枝怎么也想不通,但现在除了野人也找不出别的嫌疑人,张撷的做法又不无道理,只得闷闷不乐地回到小园。
“小姐回来啦!饿坏了吧?饭食都准备好了,”刚一进门,春桃就贴心地帮她卸下佩刀,“公子和宋柏都等着您呐。”
“啊?哦。”顾南枝讷讷回神,加紧脚步往里走。
春桃见她气势汹汹还以为是饿得狠了,实际上是经她提醒,顾南枝终于想起园内还有这么个能派上用场的人物,火急火燎地去求解。
“郡主!怎么说?”
见顾南枝进门,郁离千分激动地站起来,万分激动地坐回去——他忘了自己受伤的左脚正搭在铺了软垫的矮凳上,要不是宋柏及时扶住他,定要摔个人仰马翻伤上加伤!
“你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啊?”顾南枝还沉浸在先前的困扰里,“结案了啊,还能怎么说?”
郁离呲牙咧嘴地等待痛感消失,艰难说道:“郡主,郡主也觉得事情还有蹊跷吧?……如果你赞同凶手是野人就不会是这副神情了。”
“是啊…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顾南枝眼眸低垂,小口小口地嘬着茶水,“但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张撷说得没错,为了祝米节,须得尽快抓到凶手。”
“身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遇到如此恶劣的连环凶杀案,竟然稀里糊涂草草结案,这种做法……真是不敢苟同。”
“不是这样的!”一直旁听的宋柏抗议出声,“县令大人他人很好,平时一直很照顾我……”
“我知道,但是不冲突,”郁离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在官场泡久了,凡事追求效率和利益在所难免,在他们看来,案情的真相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你说的我根本听不懂!也不相信!”宋柏浓眉倒竖,茶色面颊透出潮红,“好!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就赌凶手是野人,你输了就要给我和张大人道歉!”
“好啊,那你要帮我验尸,”郁离用小指勾住宋柏伸过来的小指,“吃完饭咱们就去县衙,不过我现在就能证明野人不是凶手。”
“是不是因为,如果是野人干的,他会把尸身搬回山洞充当储备?”顾南枝急急说出心中所想。
“只是其一。”郁离端起饭碗提醒道,“先吃饭吧,快凉了。”
“还有呢?”顾南枝追问。
“还有时机不对,如果说打更人老黑情有可原,但第二名死者曹老板根本没有去后街的理由!”郁离目光灼灼,“所以我敢断定,凶手根本不是什么野人,而是一个足够狡猾的正常人!”
顾南枝当即如醍醐灌顶,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宋柏也是一脸震撼,三人接着各怀考量地吃完了这顿无言的晚饭。
第9章 人心难测
三人讪讪地走下台阶,任谁都不能接受吃了闭门羹这个事实。
天光昏暗,两名衙役搭梯点亮檐下挂着的灯笼,柔和的烛光盈盈绕绕,顾南枝回头望去,匾额上“落梅府衙”四个大字落在眼中竟有些刺痛。
一炷香前,郁离带着顾南枝、宋柏来到衙门,若在平时,这三人中的谁都能在这官府重地自由出入,可现下一同前来竟被守卫拒之门外……
“不行!”门缝里一名守卫死死扣着大门,“这都什么时辰了,县令大人早就回家了,要报案等明天吧!”
“我不是来报案的,我是来查案的!”顾南枝上前跟他对峙,“我,顾南枝!你不认得?我也是衙里的捕快,为什么不能进?”
守卫迟疑地盯了她半晌,粗着嗓子道:“俺是新来的,不认识你,你说你是捕快,你的公服呢?俺还从来没见过女的当捕快哩……”
顾南枝哑口无言,她的公服在滚下山坡时划坏了,回来就让春桃拿去缝好洗了,自己则换上一身便衣短打跑前跑后,没成想竟因这个被“自家兄弟”拦下了。
“这是我的腰牌,”顾南枝掏出腰牌递给他,“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麻烦这位大哥放我们进去,公务紧急耽误不得啊!”
那耿直的汉子接过腰牌仔细辨认起来,顾南枝急得直跺脚,一叠声地催他把门打开。
“这腰牌倒是不假,那我放……”守卫将腰牌递还,说着就要拉开大门。
“呆子!你干什么?!”厚重的门板仅挪动半寸就停了,“大人有令,打今儿个起,到处死人犯那天,除了平民报案之外不准任何人踏进县衙半步,你忘了吗?”
“可,可她有腰牌!”正说着话就被挤到一旁。
“假的骗人的!”门缝里出现了另一名守卫,他一来就呵止了开门的动作,转而谄媚地冲着顾南枝他们笑,“诸位,不好意思,咱们也是听的上头的命令,就别为难哥们儿了。”
不等顾南枝回话,砰的一声将大门合拢落栓。
“喂!你什么意思啊??”顾南枝气不打一处来,攥拳就要砸门,“你开门!把话说清楚……”
“还是算了,”郁离脸色阴沉得好似能滴下水来,“没有张撷的命令他们不敢这样,张撷摆明不想我们接着查下去,好肆无顾忌地把罪行都推到野人头上!宋兄弟,你可看清了?”
宋柏性子倔强反骨,但也不是讲不通道理,在亲眼见识到县令的手段后也是一脸迷茫,咬了咬下唇不再为张撷辩驳。
“难道就这么算了?!”顾南枝气极,大有当场拆了公堂的架势,“可恶的张撷,白天装相晚上翻脸,真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郁离好言好语劝了半晌,顾南枝才同意打道回府从长计议。
回去的路上三人一言不发,直到一同围坐在客房圆桌旁,还是宋柏率先打破良久的沉默,对着端茶进来的春桃道了声谢。
春桃识趣地离开房间,轻手利脚地合门关窗。
“必须验尸,”郁离沉声开口,“现场我们都去看过,凶手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现在只能依靠尸体作为本案的突破口了。”
郁离回想着今天发生之事的每一处细节,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什么,忙道:“对了宋柏,我们今早进山前张撷说过要找你验尸,那时你可有什么发现?”
“啊?”宋柏懵然抬头,“县令大人他……未曾找过我啊?”
“什么?”顾南枝顿感不妙,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那时并没抓到野人,张撷没理由不验尸的啊!”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郁离双手撑桌交握,左手拇指轻轻拨弄着右手拇指上套着的翠玉扳指。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宋柏夹在中间有些无措,偷眼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屋内落针可闻,时间仿佛凝固。
顾南枝心里乱极了,在父兄庇护下长大的她在尔虞我诈方面简直就是一匹素帛,这下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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