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和郁离同站在人群之外,将管家何三的异相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有问题,”顾南枝压低声音,笃定道:“来时莫名慌得厉害不说,自家主人失踪,他却只是……害怕?怎么一点也不急?”
“阿枝言之有理,”郁离视线始终黏着何三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管家之后应还有一女子,且再听听她的说辞。”
“嗯嗯嗯,郁公子风流倜傥,一双水玉剔透似的的眸子只盯着女子瞧,旁的什么都顾不上呢。”
“……还望郡主大人大量,忍耐到事情结束,郁某定会将一切内情苦衷如实奉告……”郁离被她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软声柔调嘟囔一句:“郡主此言,听得草民心肝脾肺都要碎了……”
“不跟你一般见识!”顾南枝哼气出声,别过头不去看他,头上簪着的步摇悠悠轻晃,流苏垂坠的两只小巧金燕恰似你追我赶——这番光景正正落在郁离眼中,整颗心仿佛被什么击中,绵酥柔软得一塌糊涂。
正当郁离还在回味心动砰然之际,宴厅内却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贱婢,你来做什么?”周夫人不顾场合冲口骂道:“现眼的东西,还不滚回去!”
众宾客这时已回位安坐歇息,只等主人周翰回来,由他宣布宴会结束,再离去才算礼数周全。而子夜歌舫的人不必白白在此浪费时间,除郁离外已然全部有序离开。
闻声,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袅娜而入的女子,继而纷纷眼前一亮。
“夫人莫动气,”那女子颇通礼数,先后朝着上座、男席、女席的方向次第福身行礼,“奴的住处临近仓房,因担心火势蔓延,这才自作主张来人多处避难,还请夫人宽恕则个。”
说完,她便直挺挺跪在周夫人跟前,低头垂目时睫毛微颤,一缕青丝顺着鬓边滑落至腮,更显楚楚生怜。
“怎的不连你一并烧死!”周夫人此时竟再无半点气质可言,尖声利调的像个山野村妇,“这里是周家夏至宴!请的都是些京城贵客!你一介下贱的妾室怎可登堂入室?若污了诸位大人的眼,就是死上一百次,也难辞其咎!”
周夫人越说越恼,招呼左右欲赶她回去,可这小妾挨了骂也不还嘴,默默起身,扯一点衣袖边缘轻拭眼角,一声不吭便要离去。
“啊……这周夫人好生不近人情,外面情况不定,留下她又不会怎样。”远处观望的顾南枝心生同情,附在郁离耳边窃窃。
“没想到就连清和郡主也吃这一套,”郁离浅笑道,“那她定能如愿留下。”
“啊?什么意思?”
还不等郁离作答,男席便有不少声音劝周夫人将其留下,碍于主客情面,周夫人就算再不愿,也还是默许了小妾作为周家女眷待在自己身侧。
“来前我便打听过,”郁离欣赏着顾南枝讶异的眼神,缓缓解释道:“周夫人善妒强势是附近出了名的,一年以前却不知为何许了周大人纳美妾入府,就是眼前这位,小有艳名。”
顶着顾南枝“看吧,你果然还是对女人了解颇深”的目光,郁离尴尬讪笑,接着道:“不过周大人也算一碗水端得平,外人面前给足正室夫人面子,私下里对爱妾宠爱有加,三人倒也和睦,”
“直到前些天这小妾不知怎的触怒了周夫人,二人大吵一架,周大人从中和稀泥,心结未解,或许,这就是今夜周夫人一见小妾,不看场合也要发难的原因吧。”
顾南枝歪着头,玩味地看着气氛微妙的周夫人和周家妾,眼珠一转,疑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小妾为了参宴,特意挑在夏至前几天与夫人吵架,然后故意引周夫人当众斥责,再利用宾客同情,顺理成章留在宴席?”
“不愧是阿枝!”郁离故作夸张地抚掌,叹道:“对于人心揣摩一事一点就通!”
“别贫嘴,快说,你怎么看!”
“我倒认为不见得,”郁离答道,“周府待她不薄,没有理由硬要抛头露面,最重要的是,她又不能未卜先知府里会走水。”
“除非火是她放的?”顾南枝脱口而出。
郁离又笑,摇了摇头,道:“未必,是管家的可能性还大些。”
“为何?”
顾南枝再问,这狐狸却笑而不答了,小郡主刚欲发作,却听廊外吵嚷,登时被转移了注意。
“二少爷,您不能进去啊!”
“一边去!这…这是我叔父家,也…也就是我的家,哪儿我不能去?嗝……”
“哎哟二少爷!那边是宴厅,老爷今夜请了许多大人物,您,您得罪不得啊!”
“大大…大人物,有我叔父…兵部尚书,大么?”周文滨不顾管家阻拦,摇摇晃晃闯了进来,“哟,这么多人,各位……吃好喝好!”说罢一举怀中坛酒,吨吨灌了起来。
“文滨?”周夫人拿这烂醉的侄子也是毫无办法,面上堆笑跟左右宾客赔罪,冲着贴身大丫鬟一使眼色,压声道:“还嫌不够乱是不是?怎么没看好他,还不赶快将二少爷扶回房间休息!”
几名丫鬟一齐上前,推劝周文滨往外走,两侧宾客有的直言“成何体统”、有的只是笑,但面上讥讽之意昭然,周夫人见了面色赧然,却也不得不咬牙忍下。
谁让她丈夫周翰当年为夺家主之位,施计陷害自家兄长,逼得兄长走投无路自戕谢罪,如愿以偿后周翰还算保有一丝良心,将兄长家尚在襁褓的幼子周文滨收养在名下,虽待其如亲子,实际不过是自知理亏地慰藉己身罢了。
不过,亲子亦有所别,周翰与夫人膝下一儿一女皆已成家立业、教育得当知书达理,可对着周文滨,周翰夫妇只是一味惯溺,这才纵得他混世魔王的情性。
“等等。”顾南枝踏入场中,从后叫住周文滨一行,“走水声势浩大,你既在府中,怎么这会儿才现身?”
女声清冽澄透,言辞是不容置喙的问询,激得周文滨一下醒酒,尽管已过去许多时日,他却是万万不敢忘记这道音色。
害他伤上加伤、破相臀痛的罪魁祸首,既是惹不起的清和郡主,又是打不过的母大虫,将门顾家三娘顾南枝是也。
“……回禀郡主,”周文滨梗着脖子回头,面上潮红褪作三分白,战战兢兢答道:“我,我……咳!我在睡觉,而且我住的院子在西南角,与那起火仓房相距最远,实是没听见什么动静……”
他的眼神闪烁躲避,根本不敢多看顾南枝一眼,言语之间也是结结巴巴。
“最好是这样,”顾南枝看出周文滨话里真假参半,却没道破,“来都来了,我看你也别回去了,众人待在一起更安全,是不是?”
“既然郡主发话,文滨你便留下吧。”周夫人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但仍是挤出笑来,让那笑容看上去带了些狰狞。
周文滨惶惶点头,像落了水的鸡仔,垂手歪在一旁等待火情结束。
又过了半晌,与大火被扑灭殆尽的消息一同传来的,是家仆寻人的结果。
“夫人,总管!到处都找遍了,只剩……”
“找到老爷和顾将军了?”周夫人从高位奔下,看样子是急着找家中顶梁柱来主持大局,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不约而同心道这场闹剧终于临近尾声。
“嗯……”那小厮说话吞吞吐吐令人生疑,“哪儿都不见二位老爷,现只剩一处偏房有亮光,房门从里锁着打不开,小的们不敢私自破门,还请夫人定夺。”
“嗨,许是他们二人有事要说又吃醉了酒,一齐睡倒在酒桌上了!”
众人哄笑开来,提议同去找周大人辞行,也省了他们两只“醉猫”路上劳顿。
谈笑间,诸多宾客前后跟着周夫人,在先前小厮的带领下朝偏房走去,周府的小妾媚儿、侄子周文滨以及管家何三也都在队伍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向西行去。
“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郁离跟在顾南枝身侧,自然无人敢上前质疑,顶多心里嘀咕几句郡主居然偏好伶人罢了。
顾南枝点点头,心里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很快,确如小厮所言,一间点着灯的偏房出现在众人眼前,周夫人上前推门不动,又敲门唤“老爷”、“顾将军”,可奇怪的是,始终无人应门——屋里就连一丝动静也无。
“一把年纪了,还喝得这样醉,真是不像话!”周夫人面上笑意几乎绷不住,示意左右小厮把门打开。
“夫人……”小厮犯了难,挠挠头道:“这,这……房门由内落闩,非得暴力破门,否则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呀!”
周夫人只觉额角突跳疼得厉害,也顾不得众宾暗笑,一声令下命小厮把门撞开。
“咚!”
众人散在两边,小厮隔开些距离助跑,使出全身力气猛冲房门。
“咚!”
一击未破,小厮肩痛得直咧嘴,又撞,房门只是震荡,没有半分破损。
“不中用的东西!你们只看着?还不过去帮他!”周夫人恨恨瞪向随行侍从。
“咚!!”
集齐两三人又撞,比之前声更甚的轰鸣过后,门闩断裂,合拢的房门飞拍向两边,又造震响击于众人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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